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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证法讲座】恩格斯辩证法批判系列——芦笛作品

【辩证法讲座】恩格斯辩证法批判系列——芦笛作品

 


 


“量变质变规律”




张明昭小同学出来缠夹不清地“批判”我,倒逼得我不能不去网上打捞马恩列原作。刚才总算找到了两个网址,都是英文的,一个是马恩著作全集,一个是列宁著作全集,都是鬼子搞的,共党治下的国内中文网上反倒没有这种地方,当真是咄咄怪事。

我已经向丝毫不懂马列的张同学介绍过马列哲学是怎么回事了。这里再重复一遍吧:马克思虽然发明了“唯物辩证法”这个名称,但他没有写过什么系统讲述哲学的著作,倒是他早期的“异化论”比较专门,也颇有水平,但那出版的很晚,从未被苏联当局认可为正宗马列。他的哲学思想散见于各种著作中,世传马列哲学,其实是由恩格斯首次系统阐述的,其代表作就是《反杜林论》和《自然辩证法》残稿。

马克思的主要兴趣是社会科学,特别是政治经济学,他数学不错,但似乎不懂自然科学,所使用的唯物辩证法主要是在历史观和《资本论》中,所以恩格斯总结他的两大发现,一个是剩余价值学说,另一个是唯物史观。

把唯物辩证法扩展到自然科学乃是恩格斯干的事,此人是个百科全书式通材,也就是今天网人骂的“自学老年”,对19世纪的自然科学进展颇为熟悉,但那是票友式的熟悉,顶多就是编写科普读物的水平,不是专业人士。他的《反杜林论》涉及领域很广,从历史、政治经济学直到自然科学,算是第一次系统介绍了马克思主义的哲学思想的教科书性质的哲学专著,正因为此,它才构成了苏联社科院编写马列教科书的基础。

因此,恩格斯对马克思主义系统化与通俗化作出了巨大贡献。如果没有恩格斯,则也就不会有今天我们所知的马克思主义。不是他这个自学老年出来不懂装懂,把辩证法推广到自然科学界里去,那么或许后世共党世界国家的科学界还不会遭受浩劫,起码共党不会狂妄到自称掌握了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通吃的“根本规律”。

恩格斯没有马克思那样富于原创性,也没有后者那么深刻,但他介绍的思想得到了马的认可,《反杜林论论》的政治经济学那部分完全是马自己写的。由此可见,该书必然在事前得到马审阅,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看成是两人的共同作品。

该书有一章专讲“辩证法”,但它只讲了两个“规律”:“量变质变规律”和“否定之否定规律”,没讲“对立统一规律”,这大概就是只承认“对立统一规律”的毛泽东说“恩格斯不懂辩证法”的原因吧。据我的模糊记忆,对立统一规律似乎是列宁总结的,但我到列宁著作全集的网址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他的《哲学笔记》,等找到再说吧。

下面的段落是从《反杜林论。辩证法》中第一节《数量与质量》的英文版摘下来的。该书有相当大比例是用各种尖酸刻薄的语言恶毒讥笑辱骂杜林教授,文风比老芦还恶劣。那些烂话我都忽略了,只把“干货”挑出来,并附上我的批判。今天还有事,先批所谓“质量互变规律”。老恩给出了政治经济学、物理学和化学的“证明”,下面略去政治经济学的“证明”,只引用了理化部分。

1、“质量互变规律”的阐述

【We have already seen earlier, when discussing world schematism, that in connection with this Hegelian nodal line of measure relations ─ in which quantitative change suddenly passes at certain points into qualitative transformation ─ Herr Dhring had a little accident: in a weak moment he himself recognised and made use of this line.】

老恩这儿是说,所谓“量变引起质变”,就是物质在量的变化到了某个特定点时,突然进入了质的转化状态。

2、“物理学证明”

【 We gave there one of the best-known examples ─ that of the change of the aggregate states of water, which under normal atmospheric pressure changes at 0 C from the liquid into the solid state, and at 100C from the liquid into the gaseous state, so that at both these turning-points the merely quantitative change of temperature brings about a qualitative change in the condition of the water.】

他在此给出了最为人熟知的“证明”,就是水的物相变化:“温度的单纯变化导致了水的状态的质变”。

这P话我已经批驳过了:水温改变导致物相改变,那改变的只是物理存在形式,化学性质一点都没改变。所谓“qualitative change”根本就无从界定:用哲学术语来说,那改变的乃是形式而非实质,谈何质变?用自然科学术语说,所谓“质变”到底是说物理性质还是化学性质?化学反应改变的正是物质的化学实质,但许多化学反应发生根本就不需要一个数量上的“临界点”,根本就不遵循他这儿规定的“通过了某个特定点后突然进入了质的转化状态”途径。

即以物理性质而论,那也谈不上什么“量变引起质变”。连白痴都知道,不到沸点,水照样会汽化,要不您洗的衣服永远晾不干了,而过了沸点后,水就成了汽,您再增加温度,它还是汽,并不会引出什么“质变”来。为什么没到那“临界点”照样可以有“质变”?而为什么您那伟大规律过了沸点后就再不起作用了呢?

3、“化学证明”

【What is referred to here is the homologous series of carbon compounds, of which a great many are already known and each of which has its own algebraic formula of composition. If, for example, as is done in chemistry, we denote an atom of carbon by C, an atom of hydrogen by H, an atom of oxygen by O, and the number of atoms of carbon contained in each compound by n, the molecular formulas for some of these series can be expressed as follows:

CnH2n+2 ─ the series of normal paraffins
CnH2n+2 ─ the series of primary alcohols
CnH2nO2 ─ the series of the monobasic fatty acids.

Let us take as an example the last of these series, and let us assume successively that n=l, n=2, n=3, etc. We then obtain the following results (omitting the isomers):

CH2O2 ─ formic acid: boiling point 100 melting point 1
C2H4O2 ─ acetic acid: 118 melting point 17
C3H6O2 ─ propionic acid: 140 " "
C8H8O2 ─ butyric acid: 162
C5H10O2 ─ valerianic acid: 175

and so on to C50H60O2, melissic acid, which melts only at 80 and has no boiling point at all, because it cannot evaporate without disintegrating.

Here therefore we have a whole series of qualitatively different bodies, formed by the simple quantitative addition of elements, and in fact always in the same proportion. This is most clearly evident in cases where the quantity of all the elements of the compound changes in the same proportion. Thus, in the normal paraffins CnH2n+2, the lowest is methane, CH4, a gas; the highest known, hexadecane, C16H34, is a solid body forming colourless crystals which melts at 21 and boils only at 278. Each new member of both series comes into existence through the addition of CH2, one atom of carbon and two atoms of hydrogen, to the molecular formula of the preceding member, and this quantitative change in the molecular formula produces each time a qualitatively different body.】

老恩上面这证明,只证明两件事:第一,此人的脑袋因为擅长“辩证思维”而弄得极度混乱,既缺乏清晰思维的能力,又没有掌握学科精髓的本事。第二,他根本不懂有机化学的实质,只是粗知皮毛,就敢出来放言高论,总结“宇宙运行规律”。

他那第一个例子,说的乃是有机酸。他比较了不同长度的碳链形成的一元饱和有机酸的物理特性,就此认为因为碳链长度的数量上的变化引出了“质变”。

这当真是天字第一号弱智笑话。就连高中生都该知道,碳链长度当然影响物理性质,但那根本就无足轻重,决定化学性质的不是它,而是所谓“官能基团”或曰“功能基”。在有机酸,这功能基是COOH,称为“梭(左为羊)基”;在醇类,它是所谓“醇基”,也就是OH;在醛类是醛基,即CHO。正是这些基团决定了不同碳链长度的化合物具有类似的化学性质,能进行类似反应,因此而归属于同一族的化合物。老恩那第一个例子列举的正是处于同一族的化合物,而它们的共同性质乃是由那个COOH的基团决定的。如果不改变那基团,哪怕你把碳链长度加到无限长,也绝对不会引出什么狗屁“质变”,把酸变成醛或醇。

他举的第二个例子也是同样毛病:列举的乃是碳链长度引起的物理性质改变。可他居然不知道,那些化合物全TMD属于烷类同一个族,乃是所谓“饱和经(念“听”,左为火旁)”,其根本性质乃是碳的四价都饱和了,不可能再进行所谓“加成反应”,因而十分稳定。不知道这性质,以为靠加入更多的 CH2就能引出所谓“质变”,当真是天下第一智力笑话:您就是把那碳链延长到能绕地球一周,也决不会使烷类变成烯或缺(左为火旁)。

这TMD算是什么科学家阿?连高中生都不如。我做梦也没想到,世上有人学化学,竟然买椟还珠,不把注意力放在化学性质上,却去研究物理性质!任何一本化学教科书都不怎么介绍化合物的物理性质,而是注重教会学生掌握有机化合物的结构,也就是共价键的饱和程度、基团的亲电或亲核性,以及由此形成的功能基决定的不同化学性质。这样便能让学生举一反三,掌握由结构决定的同族化合物的共性,知道某个族(例如上面第一例举的饱和有机酸)的所有化合物能进行什么化学反应。谁TMD会去操心它们的沸点是多高!

其实,有机化学的发现,恰是对什么狗屁“量变质变规律”的粗暴颠覆。粗知有机化学的非白痴都该知道,只有外行如老恩,才会列举分子式而不写出结构式。不知道结构式,您就什么都不知道,例如C6H6,可以是环状的苯,也可以是线状的不饱和碳氢化合物。光论碳氢原子数,两者毫无数量区别,按老恩伟大的“规律”,应该没有什么质的区别了吧?可就连大二的化学系学生都知道,两者化学性质天差地别,苯非常稳定,很不容易进行所谓“加成反应”,变成饱和经(左为火旁),而如果C6H6是线状不饱和经(左为火旁)则极不稳定。

有机化学里全是这种例子,所以才有所谓“同分异构现象”。所谓同分异构体的原子组成、数量完全一样,但结构不同,因而物理性质和化学性质也不一样,有所谓“镜像异构”、“旋光异构”等多种名堂。后者在生物界特别重要,例如人体内组成蛋白质的氨基酸全是左旋的,而葡萄糖是右旋的,参加生化反应的酶必须在结构上与之吻合,才能起作用,这就是为何人体不能变成草食动物,像牛羊一样光吃草就能活下去──咱们无法消化旋光性不同的葡萄糖组成的多糖。

总而言之,有机化合物最突出的特点,乃是“不是数量而是结构决定了化学性质”,用哲学术语来说,乃是“形式决定实质”。恩格斯在此大放厥词,只说明他那自学老年连有机化学的边都没摸到。

可老恩就有本事自认为掌握了“宇宙运行规律”,毫无证据地就胡说什么整个化学,包括无机化学在内,都显示了“量转化为质”,可以据此大肆嘲笑糟蹋杜林教授了:

【These series, however, are only one particularly obvious example; throughout practically the whole of chemistry, even in the various nitrogen oxides and oxygen acids of phosphorus or sulphur, one can see how "quantity changes into quality", and this allegedly confused, hazy Hegelian notion appears in so to speak corporeal form in things and processes ─ and no one but Herr Dhring is confused and befogged by it. And if Marx was the first to call attention to it, and if Herr Dhring read the reference without even understanding it (otherwise he would certainly not have allowed this unparalleled outrage to pass unchallenged), this is enough ─ even without looking back at the famous Dhringian philosophy of nature ─ to make it clear which of the two, Marx or Herr Dhring, is lacking in "the eminently modern educative elements provided by the natural-scientific mode of thought" {D. K. G. 504} and in acquaintance with the "main achievements of ... chemistry" {D. Ph. 517}.】

比起老恩来,老芦当真称得上虚怀若谷、富有真知灼见的圣人兼智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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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大少学写字──笑谈恩格斯的错乱思维



写了那篇批判质量互变的文字,意犹未尽,觉得错过了重点──重要的不是展示所谓“质量互变规律”的荒谬,而该是指出恩格斯的错乱直线思维方式,而这正是“唯物辩证法”至今尚在中国“知识分子”群中颇有市场的基本原因。早就说过无数次了,咱们没有清晰思维的习惯,所以不管何等荒谬的弱智笑话都照单全收。

有个中国老笑话:某土财主生了位傻大少,还特别喜欢自作聪明。到了启蒙年龄,他文盲老爹特地请了位先生,教大少学文化。先生头天教了个“一”字,次日教了个“二”字,第三天教了个“三”字。大少至此便发现了“宇宙运行规律”,跟他爹说:不用教了,我全学会了,什么字都能写。他爹目不识丁,一听大喜:我这孩子如此聪明,才教了三天就学会写所有的字,倒是给我省了不少钱。当下就辞退了西席老夫子,让孩子闲在家里作待业青年。

忽一日,土老财要请某位姓万的人来作客,命大少写个请帖。大少满口答应,次日黎明即起,在书房里忙活开了,废寝忘食,一直写到三星归西,还在书房里没出来。老财觉得奇怪,便到书房里去看,只见满地都是纸,画满了道道,大少手持木梳一把,蘸了墨往白纸上画道道,见他爹进来便抱怨道:

“这客人姓什么不好?偏要姓‘万’!我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号召,开展群众性技术革新和技术革命,苦干加巧干,用木梳蘸墨画道道,可忙到现在才画了三千多道!”

这不就是诸位的伟大导师恩格斯干的事么?他自己不是科学家,毫未受过科研训练,连起码的科研思维方法都没掌握,在大学学的又是哲学,整一个自然科学门外汉,连知青水平都没有,可一旦身上那建立包容整个宇宙的体系的“德意志民族病”发作起来,竟然就敢凭自己看见的那点粗浅表面现象,出来总结“自然科学的根本规律”,以为物质的量的增加能引出性质的改变!

请问这和那位学会写“一二三”就以为学会全部汉字的傻大少有何区别?那位同志犯的不正好是一模一样的隧道眼毛病么?他以为汉字运载的不同信息全由简单的笔划数量决定,恩格斯难道不也是这么想的?他在“证明”“质量互变规律”中举的那两个有机化学例子,绝对是白痴用梳子画道道。他以为有机化合物的性质就由碳链长度决定,根本不知道世上还有功能基这回事,光加长碳链,不引入那些功能基,就绝对得不到其他族的化合物,就如同画足一万条道道也写不出个“恩”字来一般。

这就是恩格斯犯的第一个思维错误:看到简单表象就归纳出“根本规律”来。如果他生在本世纪,就会知道“数量决定质量”是何等可笑,那智力水平绝对是小儿科,而且还是精神病院的小儿科。复杂的生命高分子的性质,根本就不是什么分子量决定的。这些高分子如同文章一样,重要的不光是“文章长度”,更是其中含有的“字母”和“词汇”。

研究此类复杂化合物之时,最不重要的就是分子量。知道分子量而不知道遗传信息,就等于什么都不知道。正如咱们在坛里光看帖子的字数,便什么信息都不知道一般。哪怕知道了化学组成都没用,这就像只知道某个帖子用了哪些汉字,不知道它们的排列,便照样无法知道该帖说的是什么事一样。

其实只要随便看本科普,立刻就能知道,在复杂的生命物质中,“结构决定性质,结构决定功能”乃是最重要的规律,根本就不是个简单的“量变引起质变”的直线关系。是DNA的双螺旋结构决定了它作为遗传信息载体的高保真性与稳定性,是它编码的信息决定了蛋白质的结构与功能。

这种“信息──结构──性能”的关系精密到了这种地步,以致有所谓“点突变”导致的“分子病”:整个基因只要错了一个“字母”,则编码出来的蛋白质就失去了正常性质与功能,甚至可以因此引起死亡。这种点突变引起的分子量变化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计,可它引出的生理效应却是生死攸关的。

所以,大千世界如此复杂,岂是恩格斯那只知道用木梳画道道的村夫能够想像的?可恨的是至今中国科学界还要让那老村夫骑在头上,被绝对外行领导着。而可笑的是如此劣等智力笑话,至今还奉在海外华人神龛上。

老匹夫犯的第二个智力错误在中国人中也最常见,那就是使用毫未界定,弹性无穷的模糊概念进行模糊思维。那“质量互变规律”完全是诉诸劳动人民的朴素直觉,使用的根本不是清晰的学术语言,其关键概念“量变”、“质变”毫无界定,一看就知道是外行人而非受过严格训练的学者说出来的外行话。

这问题在水的物相变化上最突出。如果按学者的正常理解方式,所谓“量变引起质变”似乎应该表述为:“某物质的量的改变会导致该物质的物理或化学性质改变”,这才能算是及格的学术表达方式。

但若作此理解,则水的“量变”就绝对不能用“温度变化”来偷换。哪怕是老村夫那19世纪的外行也该知道,温度反映的是物体分子热运动之动能,其升高乃是表示分子运动的激烈程度增加,跟物质的量(mass,即物理学上的“质量”)有何鸟相干?真要比较水的量,最好是去比较游泳池和湖泊,看看水量从金色池塘的水平增加到洞庭湖水平后,会有什么鸟“质变”出来。

如果恩格斯那老匹夫资本家不光知道投机倒把,还稍微有点化工常识的话,那他就绝对不会闹出这笑话来。须知化工厂都是在试管的基础上,作量的千百倍放大(鬼话所谓scale up):化学家们先在试管里发现了某个化学反应,再把试管里的反应放大到工厂的反应釜里去。那量的级别不知道增加了多少,可反应还不是同一个,又有什么鸟“质变”可言?

在我知识范围之内,物理、化学中唯一可以和“质量互变规律”勉强拉扯上关系的,只有门捷列夫元素周期表:随着原子量增加,元素的化学性质呈周期性变化,越是位于周期表左下端的元素,其金属性越强,反之则非金属性越强。所以,可以说“原子量的改变导致了元素性质改变”。可笑的是那老匹夫居然想不到这最顺手的“例证”,却去用有机化合物的例子搞笑。

但这只是现象,真正的原因,乃是原子的外层电子数:外层电子数少于4的元素倾向于失去所有外层电子,呈现所谓“金属性”,而多于4者倾向于俘获电子凑足8个,呈现所谓“非金属性”。外层电子是4个,则倾向于形成所谓“共价键”,由此导致了以碳为核心的大量有机化合物出现。如果外层电子是8个,就达到了饱和,没有和其他元素反应的能力,称为“惰性元素”。所以,准确的表达是“主族元素的外层电子数目决定了该元素的性质”才对。

可问题马上就来了:上面说的是“某物质的量(mass)”,也就是那物质种类不变,改变的乃是该物质的份量,并不是比较不同元素的原子量(或外层电子数)阿?照这么说,咱们应该比较1克碳和1吨碳的性质才是,可凡是住在煤场附近的白痴都知道,您就是把碳的数量从1克增加到1万吨,它仍然还是碳,并不会变成别的东西。

普通化学还有个“质量作用定律”,那是说,化学反应的速度和反应物的质量乘积成正比(这儿假定反应物都是一价,如果不是,则为以价数为指数的幂的乘积)。这倒确实说的是物质的量(mass,在物理、化学里翻译为“质量”,此乃汉语词汇贫乏引起的混乱),但不幸的是,反应物的量只影响反应速度,并没有改变化学反应的性质,更不会改变反应物或产物的性质。说到底,那还是量的关系上的变化,谈不上什么“质变”。

因此,如果采用及格的学术表达方式,将这鸟“规律”表述为“某物质的量的改变会导致该物质的物理或化学性质改变”,则该“规律”根本无法成立,连普罗大众的常识都无法通过。但如果不界定“量变”“质变”这些核心概念,这规律又还有什么确定性,还能有什么指导作用?请问那“量”到底该算谁的量?是什么量阿?莫非隔壁吃酒您也会醉?(这倒是个绝佳的“量变质变规律”──酒喝多了,就“质变”成了醉鬼,嘻嘻)

由此可见,根本就不可能把这“规律”整理成严格的学术定律,哪怕是最凑手的门捷列夫元素周期表也如此。

在下才疏学浅,不过是个自学老年,除了上面这些,我可是再想不起其他例子能勉强跟这伟大“规律”拉上关系了。所以,看来恩老匹夫连那傻大少都不如,人家至少写“一、二、三”是决计不会错的,而恩格斯连一条道道都画不出来就扬言他学会了天下所有的汉字。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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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说什么拥护感谢,而要去争一个可言论迁徙自由的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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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定之否定规律”



恩格斯老匹夫对“否定之否定规律”的阐述和“证明”,再典型不过地体现了党文化的两大特点,一曰“辩证思维”,亦即使用毫无界定的混乱概念建立“定律”,而且还是宇宙运行的“根本规律”;二曰“主题先行,拼凑证据”。

由他传下来的这两套“辩证法功夫”在文革期间发挥得淋漓尽致。毛发动“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却忘了告诉大家什么是“牛鬼蛇神”,以致连小学教师都成了“反动资产阶级学术权威”。“反修防修”闹了十几年,我党才出来在《关于建国以来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里告诉大家,原来那档子事整个是误会,“对修正主义没有作出明确定义”。

任何一个稍微受过点学术训练的人都知道,提出一个命题,所用的概念必须经过明晰准确的界定,这才能让那命题有点确定性,也才能让他人理解、验证和运用。但恩格斯老匹夫将形式逻辑斥为“形而上学”,率先使用“辩证思维”的非人类思维方式,它的特点就是从不明晰界定概念,吐出大量云雾,让你怎么理解都行。

这套“辩证思维”方式最受统治者欢迎。毛的特点就是什么都不说清楚,只是云天雾地地暗示一通,还一定要强调“两种可能”,让下属去揣摩圣意。如果事情办好了,他就说是他的英明指示使然;如果办砸了,他就说是你违反了他的教导──他不是早就强调过失败的可能了么?

这就是为何小孙那天要说,辩证法如同算命瞎子,没本事预言未知,解释已经发生了的事倒头头是道。谁说辩证法不能预见未知?“父在母先亡”不就是准确预言天下一切父母死亡时间的宇宙运行规律么?父母死于同一时刻的概率小到几乎不会发生,如果父亲先死,那就是“父在母先亡”;如果母亲先死,那就是“父在,母先亡”。这种处处反对形而上学和唯心主义的辩证思维,岂不是无往而不胜?

第二项功夫即“主题先行,拼凑证据”,它引出了我党执政30年遍于国中的冤狱:先认定你是反革命,再来千方百计地寻找拼凑甚至伪造证据,于是便“冤埋城阙暗,血染战旗红”。流风余韵传到今日,现代毛共分子就连拼凑证据这条都省略了。本坛网友一共有三人荣幸地作了共特:阿随、老芦以及修者。

阿随作了共特很久,才有人想起来有必要论证一下。据我记忆所及,好像证据就只有两条,一是他上网时间分布遍及24小时,二是洪老先生发现他先后上了两个帖,相隔时间之短,非一人能及,这俩证据据说就能证明他是“集团”。至于集团何以又变成了特务,人家没说,大概是“量变引起质变”吧。

老芦这共特乃是yqy先生首封的,作了快一年,才由高寒先生推出证据,据说是使馆特务头子多次宴请过我。就算那是真的吧,这就是我是共特的证明?那草庵先生岂不是要大大的糟糕?他和中共大特务头子熊光楷的合照还在本坛贴着呢。另一证明则是幽灵先生作出的,他出示的证据很别致,一条是老芦博学多知,必然是个学者集团;另一条则是老芦文章点击数比较高,必然是我党花钱在世界各地雇佣大批闲汉点击我的文字造成的。

修者怎么堕落成了“五毛钱人”,我不大清楚,似乎那是因为她在国内的缘故吧。所以,但凡国内网友拥共,必然是天然的“五毛钱人”。

上面这些例子虽然可笑,其实比起恩格斯的来还真算不了什么,不信大家请看,恩格斯的“证明”方式和林思云证明“根本没有发生过大饥荒”的方式如出一辙,那就是专挑有利于自己的主张的“证据”,故意忽略不支持的证据。

1、关于“否定之否定规律”的阐述

But what then is this fearful negation of the negation, which makes life so bitter for Herr Dhring and with him plays the same role of the unpardonable crime as the sin against the Holy Ghost does in Christianity? ─ A very simple process which is taking place everywhere and every day, which any child can understand as soon as it is stripped of the veil of mystery in which it was enveloped by the old idealist philosophy and in which it is to the advantage of helpless metaphysicians of Herr Dhring's calibre to keep it enveloped.

这说些什么?主要是辱骂杜林教授的屁话,刨去那些烂话,所剩下来的“干货”大概可以翻译如下:

“但到底什么是可怕的否定之否定呢?它是一个每日每地都在发生的简单过程。只要揭去了旧式唯心论覆盖在其上的神秘面纱,任何一个孩子都能明白它,而杜林先生之类的形而上学家们为其可怜巴巴的脑容量计,当然宁愿裹在那面纱里。”

这老匹夫骂人之精致,当真超过芦大帅。最后那句挖苦话怎么翻译都不顺嘴,勉强弄成现在这样,似乎有点失真,直译应是“裹在面纱里对杜林先生之辈……有利”。不过反正是骂人话,准确与否并不妨碍学术讨论。

这就是老匹夫的无聊处。本帅也骂人,但那是副业,一般不用骂人话污染学术讨论,遑论是阐述重大命题的核心段落。这老匹夫骂了半天,那“定律”是什么玩意一个字都没讲,大众看了这段核心论述,只知道“否定之否定”是一个连孩子都明白的每日每地都在发生的简单过程,而这核心概念“否定”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竟然也就毫无界定!

2、生物学“证明”

下面这段紧挨着上引那段,其实是用实例来告诉你“否定之否定”是什么,绝对是门外汉写法,在正宗学术著作中从未见过,可见这老匹夫从未写过博士论文:

【Let us take a grain of barley. Billions of such grains of barley are milled, boiled and brewed and then consumed. But if such a grain of barley meets with conditions which are normal for it, if it falls on suitable soil, then under the influence of heat and moisture it undergoes a specific change, it germinates; the grain as such ceases to exist, it is negated, and in its place appears the plant which has arisen from it, the negation of the grain. But what is the normal life-process of this plant? It grows, flowers, is fertilised and finally once more produces grains of barley, and as soon as these have ripened the stalk dies, is in its turn negated. As a result of this negation of the negation we have once again the original grain of barley, but not as a single unit, but ten-, twenty- or thirtyfold. Species of grain change extremely slowly, and so the barley of today is almost the same as it-was a century ago. But if we take a plastic ornamental plant, for example a dahlia or an orchid, and treat the seed and the plant which grows from it according to the gardener's art, we get as a result of this negation of the negation not only more seeds, but also qualitatively improved seeds, which produce more beautiful flowers, and each repetition of this process, each fresh negation of the negation, enhances this process of perfection. 】

这就是我已经驳斥过的经典生物学“证明”:麦粒发芽,变成麦苗,麦粒本身的存在就被否定了,麦苗结成麦粒,麦苗本身停止存在,被否定了,所得的麦粒却是原来的10倍、20倍甚至30倍。麦粒的否定之否定要经过很长时间才能显示出质的变化来。但若使用装饰植物诸如印度的大丽花和兰花,以园艺培育之,则这否定之否定的过程所得的种子,就在量和质上都得到了改进。每次这种否定之否定都有助于臻于完美。

【With most insects, this process follows the same lines as in the case of the grain of barley. Butterflies, for example, spring from the egg by a negation of the egg, pass through certain transformations until they reach sexual maturity, pair and are in turn negated, dying as soon as the pairing process has been completed and the female has laid its numerous eggs. 】

这儿所举的例子是昆虫。例如蝴蝶破卵而出,变成毛虫,再变成蝴蝶,获得性成熟,交配完了就死去,而雌蝴蝶则在死前下出了许多卵。

这俩例子的共同知识缺陷,乃是老匹夫生在19世纪,遗传学尚未昌明,所以他以为生物性状改变(他所谓“质变”)乃是后代数量增加造成的,丝毫不知道生物遗传信息传递乃是高保真的,后代遗传性状改变不是靠数量增加,而是靠有性繁殖以及随机突变,前者从既有的基因里组合出新花样来,后者则导致新的基因产生。但19世纪的学者还不知道这些,所以未便苛责前贤。

但下面两个弱智思维错误则与时代限制无关,完全不可原谅。犯了这种错误的同志,绝对不配称为学者:

第一,所谓“否定”,简直是莫名其妙无从界定的东西:到底是某个生命的存在形式转化,还是生命的终结?麦粒变成麦苗,不过是同一生命发生了存在形式转化而已,这在生物学上叫个体的发育,并不是对原有生命的否定,而后来麦子枯萎,那叫死亡,原来的生命已经结束,留下来的麦粒乃是下一代,并不是上一代换个形式存在。因此,第一次和第二次“否定”的本质毫不相同。

蝴蝶的例子也一样:留下来的卵根本不是原来的生命的形式转化,而是新的生命,载有不同的遗传信息:新一代兼具父本母本的遗传信息,是爱情结晶或强迫作爱生出来的“朦胧胎”。就连白痴也不会犯恩老匹夫的错误,把子代虫卵的诞生看成是和亲本发育相类似的“否定”过程吧?的确,这世上有哪个白痴会认为他自己就是他爹换个模样存在,如同孙大圣拔下来的毫毛一般?

用哲学术语来说,恩老匹夫这儿犯的错误实在太低级,他连“形式”与“实质”的区别都拎无清:麦粒变成麦苗只是形式变化,实质没变,而麦苗枯萎死亡则是生命结束,发生了从有生命到无生命的实质改变。蝴蝶的“否定之否定”也如此。这先后两重“否定”根本不是一回事。难道恩老匹夫连尸体和活人的实质区别都分不清?

第二,老匹夫发明了文革功夫,专挑有利于自己的主张的“论据”。所举麦子和蝴蝶都是一年生生物,都在繁殖后死去,却忽略了多年生植物以及动物的繁殖根本不采用这种否定之否定的形式。

例如老匹夫性成熟后,睾丸即能产生精子,那就是他的后代,不管用得上用不上,是否“广种福田”,老匹夫都不会因此死亡,因为那并非癌细胞。人类历史上记载的这种“否定”似乎只有两例,汉成帝因为被合德逼着吃春药,最后精尽而亡。另一例则是西门庆吃了胡僧药,也因为射精“否定”了自己。可惜这两例难得的“否定”例子并没有引出“否定之否定”来──无论是汉成帝还是西门大爷,似乎都白死了,生命的最后一“勃”并未引出新生命来。

最可恨的是,老匹夫不是没想到该“规律”的反例。在作了这俩生物“证明”之后,他立刻就承认:

【We are not concerned at the moment with the fact that with other plants and animals the process does not take such a simple form, that before they die they produce seeds, eggs or offspring not once but many times; our purpose here is only to show that the negation of the negation really does take place in both kingdoms of the organic world.】

这段话特别重要,所以我逐字逐句翻译如下:

“我们现在不考虑以下事实,即这个过程(芦按:指否定之否定的过程)在其他植物和动物中并不采取如此简单的形式,那些动植物死亡之前不止一次而是多次产生了种子、卵或后代。我们这儿的目的只是显示否定之否定确实在生物界的两个王国中发生。”

这就是典型的文革作派,如果恩格斯是个有点起码学术道德的学者,或哪怕是个有点decency的绅士也罢,就绝不该回避不利于自己的证据,起码得说一声:

“鉴于此理论无法解释许多植物和动物在死亡前不止一次而是多次产生种子、卵或后代,此理论并不适用于那些复杂生物。因此,‘否定之否定’作为一种客观规律,只存在于上面列举的一年生植物和昆虫中。”

如果他做到了这点,尽管“否定之否定”仍然是弱智笑话,因为他混淆了“形式改变”和“实质改变”,将“发育”和“死亡”这截然不同的两回事等量齐观,但好歹他还不失为个正派人,敢于承认自己的理论的有限性。

可惜他连这点作人的起码道德素质都没有,竟然公开承认“我不顾大量反例,只举有限特例的目的,就是要证明‘否定之否定’确实存在”。如果是驳斥别人的归纳命题,只举出有限反例来当然就足够了,但他干的根本不是这种事,而是使用归纳法得出一般规律,在这种时候竟然故意只挑选牵强附会的“正例”,悍然无视无数反例,那就是最无耻的专案组作风。

3、地质学“证明”

【Furthermore, the whole of geology is a series of negated negations, a series of successive chatterings of old and deposits of new rock formations. First the original earth crust brought into existence by the cooling of the liquid mass was broken up by oceanic, meteorological and atmospherico-chemical action, and these fragmented masses were stratified on the ocean bed. Local upheavals of the ocean bed above the surface of the sea subject portions of these first strata once more to the action of rain, the changing temperature of the seasons and the oxygen and carbonic acid of the atmosphere. These same influences act on the molten masses of rock which issue from the interior of the earth, break through the strata and subsequently cool off. In this way, in the course of millions of centuries, ever new strata are formed and in turn are for the most part destroyed, ever anew serving as material for the formation of new strata. But the result of this process has been a very positive one: the creation of a soil composed of the most varied chemical elements and mechanically fragmented, which makes possible the most abundant and diversified vegetation.】

这一段就是不知所云了,怪不得后来苏联编的教科书不采用它,大概连那些御用学者都觉得说不过去吧。

他这儿是说,整个地质学就是一系列连续的旧的岩石被毁灭,新的岩石不断形成的否定之否定过程。原始地壳形成并冷却后,被海洋、气象、空气中的化学反应等作用破坏,沉降到海底去又被挤压成了岩石,以后海底又因地壳上升露出海面,再度经历上述过程,遭受破坏。就这样,新的岩石不断形成,又不断被破坏,其正面效应就是土壤出现。

这是连古人都知道的“沧海桑田”的烂常识,但请问这“否定之否定”究竟有什么意思阿?如此形成的岩石,和前身相比,究竟有什么化学性质上的高级可言?而且,只有所谓“水成岩”,才经过上述“成型──破坏──再成型”过程,而靠沉降成形并非岩石形成的主要途径,在太阳系里也就只有地球这个特例而已。岩石最主要的形成方式还是火成岩,老恩怎么连这都不知道?他怎么忘记了太阳系里也就只有地球有海洋?是不是月亮上的岩石的演变也经过这“否定之否定”的途径?这配叫什么“宇宙运行规律”?

4、数学“证明”

这是最搞笑的:

【It is the same in mathematics. Let us take any algebraic quantity whatever: for example, a. If this is negated, we get -a (minus a). If we negate that negation, by multiplying -a by -a, we get +a2, i.e., the original positive quantity, but at a higher degree, raised-to its second power. In this case also it makes no difference that we can obtain the same a2 by multiplying the positive a by itself, thus likewise getting a2. For the negated negation is so securely entrenched in a2 that the latter always has two square roots, namely, a and ─ a. And the fact that it is impossible to get rid of the negated negation, the negative root of the square, acquires very obvious significance as soon as we come to quadratic equations. 】

他这儿犯的毛病,和老马前两天用“白”和“痴”的字义来定义“白痴”一样,乃是典型的望文生义。

从上面生物学和地质学的例子中,大众可以勉强琢磨出这“否定”的意思大概是“停止存在”。老匹夫自己就说:“the grain as such ceases to exist”(麦粒自身停止存在”。那岩石的例子也如此 ,用了“brought into existence”(诞生) 和“ broken up”(破坏)等字样。所以,所谓“否定”多半跟“毁灭”沾点边,例如那麦苗死亡被他当成“否定”,就是对这种理解的最有力支持。

可到了数学里就满不是这么回事了。如果要沿用“停止存在”的意思,那立刻就要撞上南墙。我已经在旧作里说了,我在高中曾请教过老师:“一个数乘上零,否定了它自己。再乘一个零,还是零,为什么不会变成原来那个数的更高级形式?”的确,任何一个理解力正常的人,都只能把“乘上零”当成一个数字“停止存在”的方式。

为了绕过这个难题,老恩不惜使用诡辩方式,利用西洋文字搞望文生义的把戏,把“乘上负数”当成“否定”,须知西文的否定一词和“负数”同源,所以他便理直气壮地原来的“停止存在”偷换为“乘上负数”。

他这儿的“证明”,就连初一学生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若a这个量乘以-1,就被否定了,得到-a。再否定一次,乘上-a,就变成了a的平方,据说通过这种否定之否定,就回到了原来的量,但高了一级,成了a的二次方。

这人诡辩到这种不要脸的地步,当真让人瞠目结舌:两次“否定”根本不是一回事,完全是任意进行的。第一次“否定”是乘上-1,那第二次也该如此办理阿?再乘上一个-1,就回到了原来那个数。这才符合逻辑学上的同一律,不是无耻诡辩。

可要真这么一来,他就无法证明“螺旋式上升”了,所以,他别无选择,只能把第二次否定变成乘以-a,也就是和a绝对值相等,符号相反的数,据说这也是“否定”。这老小子毫无记性,竟然在瞬间内就忘记了:-a是原来那个量a的相反数,但现在这个量是-a而非a。如果要“否定” 它,就只能乘上a而不是-a,于是最后的结果乃是-a2而不是a2,这“否定的否定” 得出的结果还是“否定”。这位大科学家只证明了他连初一代数都没掌握。

即使采用这后来的“否定”方式也无不可,但应该自始至终都使用这否定方式,亦即以“乘以相反数”作为“数学否定”的统一标准。于是,原来的量是a,否定一次,乘以-a,得出-a2,再否定一次,乘以它的相反数a2,于是我们就得出了-a4。请问,这“否定之否定”是否得出了更高级别的原来的量?

由此可见,如此“否定”法,全TMD随心所欲,任凭那作者信口胡说。他爱怎么讲都行,根本就无法“标准化”,让学术界去重复检验之。

就算忽略这无耻诡辩不计,他上面那例子也绝对是搞笑。他说,a2开方,得出+a与-a两个平方根,据说这就是否定之否定的牢固性证明,所以解二次方程便再怎么也摆脱不了负平方根。

这白痴就怎么不会想到,按他那种“否定之否定”的方式,完全可以一模一样地推导出“肯定之肯定”的结果来:a先乘以正1,“肯定”一次,然后乘以自身,再“肯定”一次,如此“肯定之肯定”,就得出了a2,和他那“否定之否定”的结果一模一样。请问这种怪事该怎么解释?是不是咱们还得设立个“肯定之肯定”的“宇宙运行规律”?

下面还有许多例子,包括高等数学的一个例子和历史哲学的例子,无一不是笑料,限于篇幅,我就不一一批驳了,留给同学们作家庭作业吧。上面说的反正也够推翻这狗屁不通的“宇宙运行规律”了。如果谁看了此文,还要认为恩格斯的辩证法确实是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通吃的“根本客观规律”,那我毫无办法,只能认为该同学全靠伟大的安拉拯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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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否定之否定”的笑話

 


 


前些天收到某位網友來信,他說他看了我談辯證法的文章,“大汗淋漓,快感連連,像打通任脈督脈一般”,這話給我極大鼓舞。過去也有許多網友來信這麼說過,但不如他的“任脈督脈”形象生動,於是決定把《百科淺嘗》搞個精華本,控制在25萬字以下,也就是弄成出版形式(因為書太厚賣不出去)。但即使如此,我想也不會有哪個出版商願意接受這種賣不出去的東西。所以準備最後還是以自費方式出版,貼錢印上一千冊,只要能進入港台大學的圖書館就行,這樣總有一天會傳入大陸,破除我黨強加給全民的致愚魔咒。

下面是修改了的《恩格斯辯證法批判》中批“否定之否定”的“數學證明”的一段,過去寫那文章時限於篇幅沒批,這次補上。原稿是用繁體字寫的,貼出前作了繁轉簡。但我現在又覺得那書只對大陸人有用,或許還是該用簡體字出。

---------------------

“在高等分析中,即在杜林先生自己称为数学的最高运算而在普通人的语言里称为微积分的‘求无限小总合的运算’中,否定的否定表现得更加明显。这些计算方式是怎样实现的呢?例如,我在某一课题中有两个变数x和y,两者之中有一个变化,另一个也按照条件所规定的关系同时变化。我们微分x和y,就是说,我把x和y当成无限小,使得它们同任何一个无论怎样小的实数比起来都趋于消失,使得x和y除了它们那种没有任何所谓物质基础的相互关系,即除了没有任何数量的数量关系,就什么也没有剩下。所以dy/dx,即x和y的两个微分之间的关系=0/0,可是这0/0是y/x的表现。我只附带指出,两个已经消失的数的这种关系,它们消失的确定的时刻,本身就是一种矛盾;但是这种矛盾不可能妨碍我们,正像它差不多二百年来根本没有妨碍数学一样。那末我是不是除了否定x和y之外就什么也没有做吗?但是,我不是像形而上学者否定它们那样,否定了它们,就不再顾及它们了,而是根据适合于条件的方式否定了它们。这样,我就在我面前的公式或方程式中得到了x和y的否定来代替x和y,即dx和dy。现在我继续运算这些公式,把dx和dy当做实数——虽然是服从某些特殊规律的数,并且在某一点上我否定了否定,就是说,我把微分式加以积分,于是又重新得到实数x和y来代替dx和dy,这样,我并不是又回到了出发点,而是由此解决了普通的几何和代数也许碰得头破血流也无法解决的课题。”

这里的低级错误真是一言难尽,当真是“虽人有百手,手有百指,不能指其一端;人有百口,口有百舌,不能名其一处也”,无法想象一个人怎么能制造出这么多光怪陆离、变幻莫测的垃圾来,当真是“随机变化信如神”。

首先,他在此提出了新的“数学否定”概念,那就是“消失”,成了“没有任何数量的数量关系”,也就是变成零。这就否定了他在上段推出的“数学否定”方式,使得“否定之否定”的胡言乱语陷入更加无从修补的困境。这点我已在上面指出了:若把变成零当成“数学否定”,那“否定之否定”就只能是零,不可能变成一个更高级的数。恩格斯在作“初等数学证明”时靠诡辩绕过了这个难题,却迟钝到没有意识到他在作出“高等数学证明”时又跌进了同一陷阱。

其次,在同一段论述中,他的基本概念都能游走不定。例如无穷小量到底是趋近于零,还是变成零,dx和dy是“趋于消失”,还是“已经消失”,他都能变来变去:开头是“趋近于零” “趋于消失”,后来则确凿地变成了零,因为他不但把dy/dx直接写成了0/0,而且强调dy和dy是“两个已经消失的数”。如果不是故意诡辩,那莫非他连“趋近于零”和“等于零”完全不同都不知道?

第三,此段大概是马克思替他写的,因为与马克思数学手稿的精神一模一样。马克思在那手稿中闹的最大的笑话,便是悍然把无穷小量当成零,不知道这两者完全是两回事。所谓无穷小量,就是以零为极限的变量。零的极限还是零,所以它也是无穷小量。但因为零是常量,而其他无穷小量都是变量,所以它不过是个一个特例,不能因此就把无穷小量视为零。这正如静止是运动的特例,但不能把运动视为静止一样。辩证法专家居然没有变化观念,把运动与静止混为一谈,岂非咄咄怪事?而且,无穷小量有所谓“高阶无穷小量”,“同阶无穷小量”之分。如果无穷小量就是零,那零也该有“高阶零”,“低阶零”,“同阶零”了,这算是什么笑话?

第四,把dy/dx当成0/0,暴露了马克思和恩格斯连小学教的四则运算规则原理何在都不知道,以为零可以作除数。他们不知道,整个数学的基础,就是建立在“等式两边进行相同运算后,等式仍然成立”这个“等量公理”上的。否定了这个公设,则整个数学大厦立即崩摧。因此,虽然“把运算进行到底”的内在冲动驱使数学家们不断突破原来的禁区,从而不断扩大了数的范围:“除不尽”的数变成了分数或小数,小数减大数减出了负数,负数开平方开出了虚数,但从来没人去尝试突破“零不能作除数”这个武断规定。这是因为一旦假定零可以作除数,则必然颠覆“等式两边进行相同运算后,等式仍然成立”的等量公理。而这公设一旦被颠覆,则一切运算都无法进行,世间也就没有数学了。

例如假定零可以作除数,用一个不等于零的数A作被除数,所得商为B,亦即

A/0=B

等式两边同时乘以零:

0×A/0=0×B,左边的乘数与被乘数的分母相约,即得:

A=0

而这与A不等于零的前提矛盾。等式两边进行的是相同运算,所得却不相等,这就颠覆了等量公理。

第五,马恩连微积分是怎么回事都没摸到边,竟然说出“我们微分x和y,就是说,我把x和y当成无限小,使得它们同任何一个无论怎样小的实数比起来都趋于消失”的昏话来。他俩不知道,这儿的x是自变量,y是随x而变的函数(又称“因变量”)。dy/dx并不是y/x,求导更不是把“x和y当成无限小”,这儿人为改变的只是x的增量(写为Δx),使之趋近于零。因为y随x而变,当Δx无限趋近于零时,y的增量(Δy)也随之改变,但未必也趋近于零,更不是x和y都趋近于零。这种惊人的概念混乱,哪怕是最笨的学生都未必会犯。

第六,马恩完全不懂“极限”这个高等数学的柱石概念,不明白dy/dx的涵义。那不是两个零相除,而是当自变量x的增量无限趋近于零时,函数y的增量与它的比值的极限,也就是在Δx无限趋近于零时,Δy/Δx无穷逼近的那个数值。这个数值称为“导数”。求导数的目的,是把运动引入初等数学,求出在y不是线性函数时用初等数学无法算出的Δy/Δx。最常见的问题,就是物体在作变速运动时,如何求出它在某点的速度。如果Δx和Δy都是零,那就必然堕入芝诺的“飞箭不动”悖论:没有距离变化,何来速度?更不用说运算也就无法进行了。

第七,由上解释可知,对函数y求导不是什么“否定”,而是求它的变化率,马恩只看见Δx趋近于零,便以为dx和dy都变成了零,而零显然是一种“否定”,于是便把求导当成“否定”,当真是滑宇宙之大稽。而且,如上所述,求导本身就能解决初等数学无法解决的问题,用不着等下一次“否定”。微分和积分各有各的用处,正如加法与减法,乘法与除法,乘方与开方一般,在解决问题时常单独运用,并不是如马恩想象的那样必须联合使用。而且,只有他们那种完全彻底的科盲,才会误以为对同一函数先微分后积分能解决什么问题。

第八,马恩在此又搞了与上举初等数学“证明”相似的诡辩,偷换了“否定”的涵义。第一次“否定”既然是求导,则第二次“否定”也该是求导。如果这么做,则第二次“否定”的结果就不可能回到原来那个函数去。例如x2求导一次,得出2x,再求导一次,便得出2,并不是原来的x2。为了逃避这困境,马恩便不惜再次使用诡辩,把求积分当成是“第二次否定”,然而求不定积分乃是求导的逆运算,并不是它的否定,正如乘法不是对除法的否定一般。如果这种论辩方式成立,则我们也可以说8除以2,得出的4是对8的否定,再否定一次,乘以2,则又回到了原来的8。类似地,恩格斯在上面给出的“初等数学证明”也该如此进行:a自乘一次,“否定”了自身,得出a2,再开平方,再“否定”一次,得出±a,“这样,我并不是又回到了出发点,而是由此解决了”山顶洞人“也许碰得头破血流也无法解决的课题”!

第九,“我把微分式加以积分,于是又重新得到实数x和y来代替dx和dy”一语,再次证明马恩丝毫不懂高等数学。任何一个一年级理工科大学生都知道,求导后再求不定积分,得出来的是无穷多个解,在原来的函数之外多出了个常数项,并不是什么“实数x和y”。这是因为常数求导后为零(这倒真是“否定”,可惜马恩不知道用这个例子来证明他们的“否定之否定”),所以只有常数项差异的函数的导数相等,逆运算当然也就会得出无穷多的解来。

综上所述,所谓“否定之否定”完全是低等智力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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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是贫困还是富饶?

(一)

 

《恩格斯辩证法批判》的最后一节是《辩证法的复兴是思想史上的返祖现象》,还没写出来,就被唐好色网友打断了。一直在想老唐提出的那个问题,迄无头绪。

先说一下我那节的中心思想。那其实是师爷先生的质疑引出来的。他认为,在物理学中量变确能引起质变。我当时虽然答复了他的质疑,但没有细想,后来整理旧稿时思考了这一问题,盘点了自然科学不同领域里的“量”和“质”。这才发现在不同领域里,人们早已沿用成习的“量”和“质”有完全不同的涵义,那情况之复杂是亚里士多德当年划定这些范畴时根本梦想不到的。

例如数学毫无物质内涵,只有“量”而无“质”。要在数学领域里寻找“量变引起质变”,便起恩老匹夫于地下,谅他也想不出个例子来。这就是我当年问老师,一个数无限加上1,会引出什么质变来,他只能张口结舌的缘故。当然,若是我在他的位置,我可以诡辩说:加到10就到了那个“度”,发生突然的质变,变成了10位数,加到100便再度发生质变,想来还是能蒙过高中生去的。但对大人来说便是搞笑了:二进位制、十进位制与玛雅人用的二十进位制的“质变”的“度”为何不一样?您那“质”怎么是个任人捏扁搓圆的面团啊?

相比之下,自然科学的“量”必然要带上物质涵义,因而在不同领域里根本不是一回事。例如“物理量”其实是“物理性质”的同义语,两者的区别只在于前者是后者的数据化测量。因此,物理学中的“量变”,其实都是“质变”。物体的所谓“量变引起质变”,在更常见的情况下其实是:“一种质变引出另一种或几种质变。”例如质量改变不但引起惯性和引力的改变,还能引起热容量的改变;速度改变不但引起动能和动量的改变,还能引起摩擦力的改变;温度改变可以引起物体的多种物理性质改变就更不用说了。而化学量乃是反应物质的摩尔数,并不是对化学性质的量度。其含义与物理量完全不同。

在这种情况下,使用“质”和“量”这一类大而无当的模糊概念,去总结出一个横跨不同领域的普适规律来,岂不是疯子干的事?这涵义是什么涅?这就是说,“质”“量”这类哲学概念,不能胡乱用于科学,更不能用以总结出百科通吃的“普遍规律”来。换言之,哲学非但对科学毫无指导作用,还很可能起到破坏作用。马克思主义哲学就起到了这种破坏作用,在共产世界极大地干扰了科学家们的思维与研究。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悖谬现象?在我看来是黑格尔作的大孽。他刻舟求剑,在19世纪还倒回去用原始人的方式去探索“宇宙运行规律”,而这一倒行逆施被马克思那肖弟子发扬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堪称人类认识史上最大规模的反智主义逆流。

如所周知,哲学是人类最先出现的学科,甚至是远古唯一的学科,是人类对自然界和自身的最初的幼稚探索。远古缺乏探索自然界的手段,人类只能靠感官感知外界,靠推理去猜测外界的奥秘。这种原始手段必然导致“古代朴素的辩证法思想”产生,其特点是:

一、“从整体上把握世界”,“见林不见木”。由于观察手段的限制,早期哲学家们都无视世界的细部,而是作全景式鸟瞰。除了少数例外,似乎都倾向于把自然界与人类视为一个整体。

二、“从本质上把握世界”。古人从未想过必须深入事物内部去作实际探索,而是靠基于浅表整体观察的推理去探索世界的本质,把万物的本原归结于一些简单元素,诸如古印度的“地水火风”,中国的“阴阳五行”,“理与气”,古希腊赫拉克利特的“永恒的活火”,德谟克利特的原子论等等,并总结出支配整个宇宙运行的基本规律来。

三、这些“规律”的提出都与实证无关,哲学家们提出的“总体规律”都不是实验结果,他们也没想到过要去用实验求证,甚至没有意识到那些狗屁“规律”不过是一堆主观猜测,武断认定。

东西方的古代哲学都显示了上述特点,东西方都有“辩证法专家”:古希腊有赫拉克利特,中国有老庄。其最关键的相似点,是大家都在豪情万丈地制定一个支配整个宇宙运行的基本规律。这基本规律把人类与自然界一马勺捞进了进去,据说是同时支配两者的,用老子的话来说便是“人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唯一的例外似乎只有中国古代的天才荀子(他大概是中国有过的唯一天才吧),他提出来的“天人二元论”惊人地准确——支配大自然的“天道”与人类活动无关,两者是铁路警察,各管一段: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强本而节用,则天不能贫;养备而动时,则天不能病;修道而不贰,则天不能祸。故水旱不能使之饥,寒暑不能使之疾,祆怪不能使之凶。本荒而用侈,则天不能使之富;养略而动罕,则天不能使之全;倍道而妄行,则天不能使之吉。故水旱未至而饥,寒暑未薄而疾,祆怪未至而凶--受时与治世同,而殃祸与治世异,不可以怨天,其道然也。故明于天人之分,则可谓至人矣。”

现代人一望即知,古代哲人的屁话不过是原始人的猜谜活动。尽管哲人们在打灯谜时显示出来的非凡智力令后人在千载后还钦佩无已,然而再聪明的猜谜也不过是猜谜,没有什么可持续发展性,也无法形成共识,原因很简单——没有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手段去揭示谜底。

令人惊讶的是,再聪明的古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亚里士多德不但豪情满怀地制定(不是发现,是制定)了地球的四种基本组成元素(亦即古印度的“地水火风”,两者吻合到惊人地步)以及外层空间的物质“以太”,而且规定了星球的形状,制定了从天体运动到地球上物体的一系列运动规律,却从未想到过该去验证验证他那些武断认定是否真是那么回事。不仅如此,在中世纪后期,当西欧学者到东方穆斯林世界取经,再度发现古希腊文化,并把亚里士多德的著作翻译成拉丁文传回西欧后,所谓“亚里士多德主义”就此变成学术界的主旋律。学者们把他制定的“宇宙运行规律”当成演绎推理的大前提,推导出许多子定律来。如果他们偶然发现事实与那些子定律不符,便采取掩耳盗铃的态度,认定那些事实是讨厌的阶级敌人搞破坏,应该设法把它们镇压下去。

16-17世纪的英国哲学家弗兰西斯•培根(也就是大家时常去超市购买的咸肉Bacon,那是他发明的,于是那肉就此得名。人类历史上大概再没比这更普及的纪念先贤的命名方式了。哪怕是挑葱卖菜的鬼子都日日念叨他的名字,尽管很可能不知道Bacon是谁)“把颠倒了的历史再颠倒过来”。他首次提出要区分 “事实” 与 “观点”(后者其实就是“没有事实依据的声称”),是前者而不是后者,才是揭示客观规律的出发点。而且,正确的探索客观世界的办法不是演绎法,而是基于事实的归纳法。从事实出发,经过归纳推理,得出“公理”(Axiom),进而上升到“规律”(law)。

这就是所谓“经验主义”(Empiricism),它跟毛主席那伟大的哲学家批判的周总理的“经验主义”八万竿子打不着,正如那文盲土包子反对的“自由主义”与正宗自由主义风马牛不相及一般。在我看来,经验主义的问世是人类认识史上的翻天覆地的革命。没有它科学就不会问世,人类便只能永远把智能活动限于层出不穷的猜谜活动中,直到Nibiru撞上地球那天还乐此不疲,却到死也想不到先得去找到揭穿谜底的办法。在我这偶然论者看来,咸肉同志的偶然问世,给西方世界带来了科学。如果他没生下来,那或许今日欧洲也跟中国一样,满足于花样百出的猜谜活动。那么,老芦早在20多岁时便作了少年进士了,娶了≥5个老婆。What a shame!

爱你喂,咸肉同志给欧洲的学者们留下了巨大的影响,引出了所谓的“科学革命”(Scientific Revolution)。这话或许过于夸张。不过在我看来,咸肉在所谓“自然哲学”中打入了一个巨大的楔子——实证,就此把它劈成两岔:能实证的变成科学,不能实证的仍然是哲学(“猜谜活动”的典雅说法)。培根之后,一大批科学家突然间冒了出来,其中最著名的是伽利略(其实他是培根的同代人,可见我上面过份强调了培根的影响,不过伽利略似乎没有专门从科学哲学的角度强调过实证的重要性,他的影响是实际贡献而非理论上的影响)、帕斯卡、牛顿、莱布尼兹等人。物理学挣破了笼统的“自然哲学”的胎膜,变成了独立的学科。

以后的岁月便是“形而上学”的辉煌时代。科学家们认识到靠“整体思维”是无法深入事物内部的,只能不断打入楔子,人为地把自然界分成越来越多的学科:18世纪拉瓦锡的经典实验标志着近代化学的诞生,19世纪拉马克等人正式创立了生物学的名称……新的学科不断涌现,人类对客观世界的认识也越来越深入。全靠实证标准与“形而上学”研究方法的引入,人类才结束了猜谜时代,实现了第一次认识大爆炸。

然而“形而上学”的猖獗却令恩格斯无比疾首痛心,在《反杜林论》中,他沉痛追悼道:

“古希腊的哲学家都是天生的自发的辩证论者,他们中最博学的人物亚里士多德就已经研究了辩证思维的最主要的形式。而近代哲学虽然也有辩证法的卓越代表(例如笛卡尔和斯宾诺莎),却日益陷入(特别是由于英国的影响)所谓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十八世纪的法国人也几乎全都为这种思维方式支配,至少在他们的专门哲学的著作中是如此。”

 

(二)

 

我发现我的书为什么写不下去了:了无乐趣可言。而之所以没有乐趣,乃是因为觉得那是正二八经地写书,虽不敢说是“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但至少要装出点书卷气,弄点“学术味”出来不是?于是便将平时在网上说惯的烂话统统收起,而乐趣也就荡然无存了。

例如这篇文章本是我那《恩格斯辩证法批判》的最后一节,但我写到半途便觉得乏味,因为第一不能骂“恩老匹夫”,只能规规矩矩地称他为“恩格斯”(我出那两本书前,用word的替换功能把所有的“老毛子”换成“苏联人”,把毛的“父皇”换成“大老板”),第二不能写什么“咸肉同志”,更不能有“挑葱卖菜的鬼子”这种侮辱劳动人民的话语在内,遑论抒发自己不能做少年进士,娶≥5个老婆的“我心中永久的痛”。于是便越写越觉乏味,最后便是忧郁症大发作,学术话粗鄙话好话烂话统统没有了。

但昨天写本文(或曰“本烂话大全”)时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写得快乐之至,又找回了久违的写作的娱乐。其实,我的原意不过是想简单说一下唐好色同志触发的一个疑惑,就教于本区诸位大贤而已。但一说起烂话来,快感顿生,便索性把那最后一节用烂话写出来,再不装学究了,可见Lulopiff实在是上不得台盘的主。这也怨不得我,盖中国人乃至许多鬼子理解的“学术”便是“装逼”的同义语。Lulopiff虽是高蹈之士,为指望作品进入港台大学图书馆,却也不能不和光同尘,被褐怀玉。

烂话说够,谨答网友质疑。

小王以抛物线为例,说那是数学里的“量变引起质变”。我认为不是,数学是人脑的自由创造,毫无物质内涵,其与客观世界搭的界(“搭界”是阿拉伯上海话,意为“有相干”),是物理学家去“拉郎配”,生拉活扯拉上去的,与数学家们的原意本无相干。数学家们搞数学研究的初衷与自然科学家不一样,不是为了探索客观世界的奥秘,而是跟Lulopiff说烂话一样,在他们本是一种娱乐,如同国手下棋一般,并无什么世俗目的(当然不是说应用数学家)。这事我下文还要说,其实就是老唐引起的我的困惑。

既然毫无物质内容,何来什么质变?所谓“质”,似乎是指物质的性质吧?皮之不存,毛将附焉(学一把小赤佬掉的古文)?你举的例子乃是数学里最普遍的“规律”,所有的函数都如此,那是“量变引出量变”,不但抛物线方程,而且所有的曲线方程的y的“质”,诸如曲率、斜率等等都随x而变,你说这些参数是量的改变涅,还是质的改变涅?

光是这个例子,便足以证明哲学只能在科学中制造毫无必要的混乱。上文已经说过了,哲学概念大而无当,毫无明确界定,一旦引入基本概念有着明确界定的数学和自然科学,必然引起荒唐比附,什么都好像能往上套,什么又都好像套不上去。即使能套上去,也对该学科的具体研究也毫无帮助。例如咱们就算函数关系统统是量变引起质变吧,那到底有何意思?而且,套上去并非毛泽东思想伟大胜利,反倒弄出更多麻烦来——最起码的,您得给咱们解释解释为何同是函数关系,y=kx+c时,为何x再增加也引不出y的质变来了涅?而y=c时,无论x如何变,y永远是原来那个数。此时数学家们便别无选择,必须阐明在哪些条件下“量变质变规律”有效,哪些无效,and why。不解决这些问题,数学就再没学术味了(这儿可不是中国文人的装逼活动,是真正的学术),而要去解决这些问题,到底有何意义?这难道不是阶级敌人文盲大老粗有意搞破坏?

总而言之,哲学介入科学和数学,起到的唯一作用便是“反奥卡姆剃刀”,或准确地说是“专门造出来去抵挡奥卡姆剃刀的盾牌”,人为制造混乱,而这就是我党干的事。我是80年代初上的硕士生,到那阵“自然辩证法”还是必修课(请老唐注意了,那可是49年以后中国大陆最宽松最开明的时期,所以侬最好不要外行领导内行,反复告诉我们后毛共与毛共是“新旧社会两重天”,我现在说的这些过时了。Try to remember,你这辈子也不可能弄懂大陆的事,咱们只在学术或装逼领域里有交流可能),您说这扯淡不扯淡?不但国内的青年小友写信来盛赞我批辩证法的文字是完全必要的,非常及时的,而且还有国内的社会科学家来信告诉我,有的大学哲学教师把我那些非装逼烂话写进了他们的讲义,在向学生讲授“量变质变规律”时也顺带介绍了Lulopiff的非装逼烂话。

行了,烂话够多了,接着答质疑。网友说物理学中确有“量变质变规律”的例子,我在整理该文时特地举出了原子核反应。那确实符合恩老匹夫的表述:铀235到了临界质量,便突然发生连锁反应,产生了新的物质。恰好,一位网友也来信谈了这问题:

“2、谈及“质变量变”时,你说:

[如果把铁块堆在一起,不管你堆多少,也绝对不会达到临界质量,引出核反应来。]

我觉得,‘质变量变定律’恰恰在这一点上被它蒙对了。不管是铁块还是铜块,堆积到一定程度是会引起物理性质变化的。星体演化就是这么一个过程。大量氢气汇聚堆积,达到临界点,引起 热核反应,产生了氦。这是太阳上正在发生的事儿。接着堆积又产生了更重的元素,最后可能会塌缩成一个白矮星。 如果把铁块堆积足够多,最后可能会坍缩成一个黑洞吧。”

但他说的那“度”可是天文数字的“度”,如果把铁堆积到太阳的质量,那巨大的引力或许会引发核反应吧,堆积到地球的质量恐怕都没戏。总而言之,我认为核反应确实是恩老匹夫瞎猫碰上的死老鼠,算是唯一成立的特例。但即使如此,它也毫无指导意义,研究者不可能把它运用到其他领域里去。而且,要那规律真成科学定律,只怕还得准确界定反应发生的前提,解释为何不是所有的元素都像氘氚那样容易发生聚变,而像铀钚那样发生裂变,这到底是哲学领域里的事还是物理学的事?

师爷先生说的化学反应的过渡状态理论,也是我这次修改文章时的考虑重点之一。我虽然对化学略有所知,但不过是工科水平。师爷先生说的平均场理论我是丝毫不懂,知道的一点化学动力学玩意还是三十多年前学普通化学时学的,好像也就是师爷先生说的那套吧:

“该理论的要点是:反应物分子在互相接近的过程中,先要经过一个中间过渡状态,即形成活化络合物,它位于 位能面的马鞍点上,极不稳定,既可分解为产物,也可再变为反应物。这个过渡状态与‘临界点’有现象学上的类似。只有当参加反应的物质的Gibbs自由能达 到‘过渡状态’所需的值时,化学反应才可能发生。”

如果我理解不错,在不同程度上,似乎所有的化学反应都可以视为可逆反应,而决定反应方向的是反应物分子的吉布斯自由能,只有这能量到达一定阈值时,正向反应超过逆向反应,才能生成产物,否则反应不能发生。

这我倒不认为是“量变引起质变”,理由还是那个,这儿的“量”指的是分子的自由能,并非mass(质量)或是amount of substance(物质的量,中文真是无能,非得引入英文不可)。如果这算是量变引起质变,那钻木取火也是量变引起质变了——在常温下木柴并不会发生氧化反应,原始人把一身蛮力付出的机械能转化成了热能,提高了木柴的温度,到了燃点,木柴便“量变引起质变”。现代人也在干这种事,无非是用打火机提供那“量变”。我是个大烟鬼,有时打火机用完了,便到厨房去用电炉点烟,可惜十有八九温度到不了“临界点”,量变引起质变的企图流产。这是不是也能看成是对那背时“规律”的证明?这种“哲学定律”,到底有什么确定性?

倒是“质量作用定律”颇劳我的神思。该定律的大致意思是,在基元反应(elementary reaction)中,可逆反应的平衡常数由反应物与产物的摩尔浓度决定。亦即反应方向由局部的amount of substance决定,这似乎更跟“量变引起质变”拉扯得上:因为物质的量(这儿是摩尔浓度亦即局部参与反应的粒子数,与mass不同,but doesn’t matter)的改变,导致了反应物所谓“亲和力”的改变,而“亲和力”应该算化学性质。Therefore, 我们总算在化学反应里有了“量变引起质变”的伟大范例。

但这并不影响我原来的命题:哲学概念不能引入科学,否则只能起到“反奥卡姆剃刀”的破坏作用。反对我的同志们不明白以下常识:

第一、科学概念不能模糊混乱,语义多岐,模棱两可,可以任人解释,因此毫无与他人讨论交流,经过验证,最后达成共识的可能。而哲学概念恰是这种背时概念,它是游走不定的,在不同领域里的涵义可以完全不同,上述“质”和“量”就是绝佳例子——它没有任何确定性可言,什么都可以往上套,什么都似是而非。这个特点决定了它毫无指导作用,只有事后“画靶就箭”的用途,也就是只能拿去牵强附会地解释已知现象,绝无可能指导科学家们去发现未知现象。这道理哪怕姨爹都懂——你要在质量互变规律指引下去发现某个未知现象,先得知道那“质”和“量”在您那领域里到底具体指什么吧?到底是数学量,化学量,物理量,还是生物量(我也不知道有没生物量),如果是物理量,那又是哪一种?还是所有的都算?如上文演示的,这些问题根本无法解决。

诚然,若干基础科学概念是无法作出准确定义来的。例如物理学中的“质量”(mass),恐怕只有上帝才能揭示它的实质。物理学中有所谓“引力质量”“惯性质量”之说,据说(据爱因斯坦自己说)广义相对论的一个假设就是认为它俩是一回事,但那到底是何原因,连他都不知道,只能作为假设提出。于是有的勇敢分子便据此认为科学概念也和哲学概念一样。因此,哲学概念就是能拿去指导科学研究。

这些同志不知道,有的基础科学概念尽管无法作出定义,但它有两个特点:

(一)确定性与一致性,例如物理学中的能量,谁都说不出准确定义来。但谁都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因为物理概念在每个具体领域里都有严谨的数学定义式,其理解与使用高度一致,绝不会出现我们在上头遇到的难题:这到底算不算能量?这到底算不算质量?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众说纷纭,为这些无聊问题争论到世界末日。

(二)可实证性与可测量性。例如各种形式的能量存在,都可以通过实验重复显示,有国际计量标准,可以用仪器定量测量。而除了科研勇士外,谁也没能耐去测量或实证“阴阳五行”。

第二、科学和哲学的规律都是归纳出来的。主张哲学可以并且应该指导科学的勇士们的基本认定(assumption)其实是,哲学阐明的是更大更广泛更普适的客观规律,把所有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一网打尽,统统装在那乾坤一气袋里,凡是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都得遵从它那些规律。既然如此,勇士们就该知道,那是天下最结棍的归纳,决不能有任何例外,若有例外,就得像科学那样准确界定成立前提。因此,只有姨爹才会用“举例证明”的方式去证明“物理学中量变引起质变的例子”,而悍然不顾无数的反例与我在前文说的一系列难题,而这恰是恩老匹夫用过的惯技。“举例证明”只有一种用途——画靶就箭,在钉在墙上的箭头周围画上一圈圈同心圆,然后拍手赞曰:伟哉!阴阳五行!拨正了船头,指明了方向!

(三)

 

前文不点名地对“我要注册”网友作了点小小讥讽,称之为“勇敢分子”、“科研勇士”等等,文风很烂,对不起网友。之所以如此,是我觉得注册网友就是老金说的那种“闭着眼睛哭的孩子”。他不是来和大家讨论的,是来作单向宣传的,其目的似乎是打败所有的论敌,因此从不看(或是看不懂,待考)对方说什么,只管一遍遍地放烂唱片(旧式唱片用多了就会“滑牙”,唱针便在某个地方跳槽,来回播放某一两个乐句,循环往复以至于无穷)。可惜那讥讽毫无用处。在前文末尾,我特地为他补了点常识,告诉他科学是怎么回事,告诉他所有的科学定律都是归纳出来的,因此特别要注意避免“举例证明”(也就是无视反例,专挑支持的个例来证明一个归纳命题)。然而他就是不看或是看不懂,我才把那文章贴出去,还没改完笔误,便看到他跟帖反驳曰:“But,能量守恒定律就是焦耳举例证明了的!”让我万念俱灰。您说遇上这种百折不挠的勇士,讲解还有什么用处?他声称是学物理出身的,却连焦耳的经典实验都一无所知,何新之夫复何言?

爱你喂,我还是采用明智态度,只跟睁着眼的同志讨论,对立志单向灌输的执着勇士视而不见,否则这文章永远写不完了。不说烂话,写作无乐趣,但只说烂话,便成了批量制造垃圾。这里要把握的还是艾思奇的“度”,否则“量变引起质变”。

我在旧作中指出(收在《传统文化批判》中。该书被我投往香港牛津出版社,次日[刨掉时差其实是当天]就被拒稿,跟墙球弹回来一般迅捷,倒让我掩口胡卢),中国古代从无严格意义上的认识活动,盖国人始终没建立“主观”与“客观”的概念,分不清这两者,从而未能建立“真”与“非真”(true or untrue)的概念,始终没有意识到必须把两者分开,并找到检验主观认识是否符合客观的手段,又不知道使用分析法,因此始终未能深入事物内部去研究,连认识活动的第一道山门都没跨进去。没说的是,这其实是所有早期人类的共同特点。大家一开头都只会混猜一气,古希腊人与春秋战国时代中国古人的区别,只在于前者在猜谜活动中显示出了更高超的智力,如此而已。

如上所述,鬼子开始有了真正的认识活动,始于咸肉培根。他第一个找到了验证主观认识是否符合客观的方法——实证。既然要实验,那当然只能采取“孤立片面静止”的“形而上学”手段,把研究对象化整为零,大卸八块。不但在战术上如此,在战略上也如此。学者们把浑然一体的自然界人为分成不同领域,先将物理学从“自然哲学”里分出来,接着又先后把化学和生物学分出来,引出了延续至今越演越烈的“裂变反应”:新学科不断产生,越分越细。以致现代人习以为常,彻底忘记了所谓“不同领域”“不同学科”完全是人为划分出来的,正如病人意识不到所谓“内科”“外科”“五官科”等等是人为分工的结果。

相比之下,中国从未完成这认识论上的两大飞跃。直到今日,许多国人都未建立明确的“客观”意识,缺乏实证观念,连“任何声称都需要客观证据支持”的常识都没有,中医那活化石便最能证明这一点,其中每个概念都是亚里士多德式的人为制定,与哲学缠夹不清,因而毫无验证可能。鬼子打进来前,中国就连社会分工都未完成。我已经在旧作中指出了:国学只有一科,便是德育课,与探索客观世界毫不相干,由一个教师负责教授一切,连专科教师都没有;医疗连医护分工都不知道,由一个大夫包治内外儿妇;军队只有古已有之的马步水三军,连工兵都没分出来,统帅部还在实行远古的幕僚制度,连总参谋部都不知道建立;国家只有传统六部,连个国家银行都不知道建立,预算都不会造,连财会制度都是从西方学来的……。稍微知道点历史的人都不能不承认,中国文明是一种灰常灰常落后的文明,跟鬼子根本没法比。如今的中华文化崇拜狂,完全是一种政府刻意诱导的全民YY活动。

还是来说欧洲吧。“形而上学”猖獗,引出了人类认识的突飞猛进,但这不等于学者们真的见木不见林,忘记了所谓“整体观念”。相反,分析法的使用就是为了综合。1678年,牛顿发表了《论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首次将天体运动与地球上的物体运动用数学公式统一在一起,人们这才知道,原来支配星体运动与地球上苹果坠地的是同一套力学原理。从1824年到1857年,以迈尔、焦耳、亥姆霍兹为代表的一批科学家确立了能量守恒定律,由此把不同形式的“无机界的力”统一在共同的“能量”概念里。1828年,武勒发表《论尿素的人工合成》,首次证明所谓“有机物”也能人工合成,提示所谓“有机界”与“无机界”由共同的化学原理支配,颠覆了将有机世界与无机世界截然分开的“生命力论”。1859年,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出版,揭示了一切物种产生和发展的共同原理……在人类历史上,整个宇宙首次以井井有条的方式展现在人们面前。这与亚里士多德人为制定的和谐体系有个本质区别:它建立在实证基础上,是随时可以重复验证的。

这就是黑格尔主义产生的大背景,恩老匹夫说:

“这时,和十八世纪的法国哲学一起并继它之后,近代德国哲学产生了,而且在黑格尔身上达到了顶峰。它的最大的功绩,就是恢复了辩证法这一最高思维方式。……这种近代德国哲学在黑格尔的体系中达到了顶峰,在这个体系中,黑格尔第一次——这是他的巨大功绩——把整个自然的、历史的和精神的世界描写为一个过程,即把它描写为处在不断的运动、转变和发展中,并企图解释这种运动和发展的内在联系。从这个观点看来,人类的历史已经不再是乱七八糟的一堆统统应当被这时已经成熟了的哲学理性的法庭所唾弃并最好尽快被人遗忘的毫无意义的暴力行为,而是人类本身的发展过程,而思维的任务现在就在于通过一切迂回曲折的道路去探索这一过程的依次发展的阶段,并且透过一切表面的偶然性揭示这一过程的内在规律性。”

这就是说,人类的认识活动也经历了“否定之否定”的“螺旋式上升”过程:“古代朴素辩证法——形而上学——现代辩证法”,也就是黑格尔的“正题——反题——合题”的昏话。

恩老匹夫这话也不错,现代辩证法完全是一种返祖现象,但不是什么螺旋式上升而是螺旋式下降。因此,与恩老匹夫的预言相反,“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至今仍然是科学界使用的唯一思维方式。除了在政治权力粗暴干扰学术研究的国家,“辩证法这一最高思维方式”从未被科学界认同,遑论被科学家们用于研究工作,因为它毫无实际运用可能。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黑格尔是个科盲,连恩老匹夫那种民科的水平都没有,与康德那种通才不同,他不但对自然科学一无所知,而且对科学哲学一无所知,连培根、洛克、休谟等人的水平都没有(NND,英国人就是了不起,我看比德国人高明多了,当然康德是例外),有的只是亚里士多德式的勇气,因此引发了德意志民族的“体系病”,却至死也没悟出他的体系是归纳出来的,而归纳推理必然具有失于武断与片面的潜在危险,有休谟说的把现象间的“constant conjunction”(不知道通译是什么,“持续连结”?)当成因果关系的倾向,却开了“举例证明”的滥觞,被马恩二老匹夫发挥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黑格尔的主张我在旧作中简略介绍过,当然很可能是我本人的误解,但对现代人来说,也实在没有什么必要去攻读那一堆渊博艰深的垃圾。在我看来,他的主张具有下列特点:1)可知论。与休谟和康德不同,他认为世界的本质是可以认识的,而那认识手段与实证无关,靠亚里士多德式的混猜一气足矣。2)一元论。整个宇宙,无论是自然界还是人类社会,都由一个共同的实质统一在一起,这个实质便是他所谓的“绝对精神”。3)必然论。如恩格斯说的那样,他把整个宇宙看成是一个过程,而这个过程是一个充满矛盾和持续否定的“辩证过程”。万事万物的变化发展看似偶然,其实都由一个内在的统一规律支配。偶然不过是必然的表现,而那必然便是“正题——反题——合题”的革命发展三部曲。4)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无论是自然界还是人类,最后都会达到“合题”的理想境界。

大陆人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就是马恩的匹夫哲学,只需把那“绝对精神”置换为“物质”,把“正题反题合题”置换为“否定之否定”即可。港台同志也该一眼即能看成黄仁宇的“大历史观”与唐德刚的“历史的长江三峡论”是从哪儿来的。那就是从黑老匹夫那儿趸来的。其要点是,人类的历史也是个必然过程,没有偶然事件,更不会因偶然因素改变进程,而是如自然界一样,受统一的“客观规律”的支配。各民族的命运早在冥冥之中注定,无论白匹夫黑匹夫黄匹夫红匹夫褐匹夫花匹夫紫匹夫,大家的归宿都是同一个。

您说这是不是比亚里士多德的体系还武断?得出这种宏大结论来,依据何在?就算是使用专挑支持个例、抹煞或无视无数反例的“举例证明”的文革专案组功夫,那例子也是过去时的,凭什么能预知未来?白让黑、马、恩三匹夫活在科学昌明的19世纪,连两千多年前的荀子的水平都没有。人荀子早就说过,天行有常,人事无常(后一句是我替他补足的),支配自然界的规律跟人类社会发展一点相干都没有,以自然界存在着一个客观规律的表像去类推人类社会也受客观规律的支配,完全是没有证据的豪断,实际上是一种文学比喻。这种事,咱们的董仲舒早在公元前两世纪就干过了,我看比黑、马、恩、黄、唐诸匹夫的理论更高明:

“臣谨案春秋之中,视前世已行之事,以观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以此见天心之仁爱人君而欲止其乱也。自非大亡道之世者,天尽欲扶持而全安之,事在强勉而已矣。”

“天道之大者在阴阳。阳为德,阴为刑;刑主杀而德主生。是故阳常居大夏,而以生育养长为事;阴常居大冬,而积于空虚不用之处。以此见天之任德不任刑也。天使阳出布施于上而主岁功,使阴入伏于下而时出佐阳;阳不得阴之助,亦不能独成岁。终阳以成岁为名,此天意也。王者承天意以从事,故任德教而不任刑。刑者不可任以治世,犹阴之不可任以成岁也。为政而任刑,不顺于天,故先王莫之肯为也。”

“册曰:「善言天者必有征于人,善言古者必有验于今。」臣闻天者群物之祖也,故遍覆包函而无所殊,建日月风雨以和之,经阴阳寒暑以成之。故圣人法天而立道,亦溥爱而亡私,布德施仁以厚之,设谊立礼以导之。春者天之所以生也,仁者君之所以爱也;夏者天之所以长也,德者君之所以养也;霜者天之所以杀也,刑者君之所以罚也。繇此言之,天人之征,古今之道也。孔子作春秋,上揆之天道,下质诸人情,参之于古,考之于今。故春秋之所讥,灾害之所加也;春秋之所恶,怪异之所施也。书邦家之过,兼灾异之变,以此见人之所为,其美恶之极,乃与天地流通而往来相应,此亦言天之一端也。”

请看,这是何等完美的辩证法思想!这儿所谓“天”或“天道”,也就是后世说的“客观规律”,它是由“阴阳”两个对立统一的矛盾侧面组成的,其中的“阳”是事物产生的动因,而“阴”则是事物毁灭的原因,“阳”是“决定矛盾性质的主要方面”,而“阴”则是确保“阳”奏效的辅佐因素,两者缺一不可,和谐地统一在“天道”中,而人类必须自觉认识这客观规律,按客观规律办事就会成功,而违反客观规律就要自取灭亡。

这难道不是毛泽东简化了的“辩证法”?与黑马恩诸匹夫的相对精致(只是对国人而言)的辩证法又有什么区别?我看论逻辑上的自洽性,它还要远远超出后世诸匹夫,其“举例证明”的雄辩性更是如此:难道春阳不是催生万物的动因,而秋肃不是万物萧索的动因?毁灭不过是为产生开道,此所以中国人乃是天下第一自杀民族,然而杀来杀去却越杀越多。如果历史上没有那么多波澜壮阔的自行开膛破肚,全民不是周期性投入大砍大杀的人民战争,那么或许今天中国的人口也不会雄踞全球之冠。

问题在于,这不过是猜谜活动。现代人应该能看出,这些屁话的致命缺陷是缺乏实证,完全是靠荒唐比附的联想智能向壁虚构出来的,跟《西游记》、《封神演义》并无实质区别。迄今所知的事实,严重挑战了(如果不是颠覆了的话)上述古今中外的辩证屁话的前提假设:

自然界:

没有一个放之宏微观而皆准的统一规律。支配宏观常速下的物体运动的规律既不适用于高速运动的物体,也不适用于微观量子世界。爱因斯坦殚精竭虑想出了个相对论的框架把前两者套了进去,把经典力学揭示的客观规律当成了系统在宏观常速下的一个特例,却怎么也没能耐弄出个更大的框架来,把微观世界也套进去。统一场论直到他死都没能成功,直到现在似乎也没取得什么关键性突破。不仅如此,量子世界之复杂远远超出了原来的想象,以致据说不能用已知的一切自然现象去类比(诸如著名的卢瑟福的原子太阳系模型),只能用在人脑中无法形成具体意象的数学去表述。大千世界之复杂,岂是董黑马恩等匹夫可以梦见的?哪有那么容易总结出来的“天道”?

人类社会:

1)没有任何证据提示历史是一个由客观规律事前规定好的必然过程的展开。迄今的人类历史上充满了偶然因素,这些偶然因素之后未必会隐藏着必然机制。最要命的是,这问题是不可解决的,因为毫无实证可能。任何寻找必然因素的活动都难免“画靶就箭”之讥。

2)Nonetheless,迄今已有的证据表明,荀子所说的“人定胜天”比“历史规律不可抗拒不可抗拒,美帝国主义一定要失败,全世界人民……(oops, sorry, old habits die hard)”更有点道理,或者说更接近真实。人为因素常常决定历史的发展,比较中日在近代走过的不同道路,便再爱国的同志恐怕也得承认历史是精英模塑的,而精英是按照传统熔铸的反应定式行动的。由于“文化诱导型智障”,一部中国的近现代史,便是中国精英蠢动造成的持续倒退史,而这绝非由什么“天道”、“客观规律”或“历史的潮流”预先决定。

3)没有任何证据提示人类的生活方式可以统一,最终进到奉行统一的价值观的“大同世界”,已有的线索反倒在在提示其反面。

4)社会科学中找不到类似自然科学中的“客观规律”,不管什么烂污社会设计,哪怕是赤柬那种“森林圣殿教”式的种族灭绝社会,都能轰然启动并持续运转相当长的时间,这与工程技术设计完全不同,后者若违反了科学原理便无法运转,甚至不能启动。

由此可见,黑马恩黄唐诸匹夫是何等荒唐,支配自然界与人类社会发展的统一规律根本就不存在。这种认识论的返祖现象的勃兴及其破产,愈加彰显了咸肉培根同志的伟大——一切没有实证基础甚至没有实证可能的揭示宇宙奥秘的学说,都不过是混猜一气,鬼子说的“guesswork”。However convincing they may sound,都与《西游记》、《封神演义》只有“量”的区别,而无“质”的差异。

既然自然界与人类社会并不共享什么统一的规律,那逻辑结论就是,研究这种百科通吃的统一规律的哲学,只不过是高智商精英们的扯淡活动。

(四)

 

以上所说,似乎确如小王所说,是在论证“哲学无用论”。而且,据他的分析,我之所以认为哲学无用,乃是因为憎恨马列,从而殃及整个哲学。用伟大革命导师列宁同志的话来说便是“把洗澡水和婴儿一道泼了出去”。其实不是这样,哲学到底有无用处,我自己都搞勿灵清,本文的题目就揭示了我的困惑。本文写出来不是为了宣泄一种情绪——本人早就过了青春期了,更不是为了单向宣传自己的职业如何伟大——本人业已退休,即使未退休也用不着叫卖狗皮膏药,而是把自己没想明白的问题端出来,就教于诸位大贤。

哲学当然有用,至少伟大的辩证法非常amusing。您敢否认“对立统一规律”么?难道阴阳不是组成万事万物的矛盾的两个方面?“天使阳出布施于上而主岁功,使阴入伏于下而时出佐阳;阳不得阴之助,亦不能独成岁。”这不但能完美地解释大自然的运行规律,而且难道不适用于千家万户?敢问有哪家的“阳人”不是“布施于上”,“阴人”不是“入伏于下而时出佐阳”?“阳不得阴之助,亦不能独生子”的伟大真理,虽已被人体克隆技术打破,但那不足为训。哪怕是文盲农民都能告诉你,“杵”只能居于上而“臼”只能伏于下,您要是发明出个on top的臼来,我可真服您了(无重力场的宇宙飞船内部不算)。

这“宇宙运行规律”就连大老粗都懂。当年我在工厂里,工人弟兄们就常管螺丝叫“公螺丝”(=阳螺),螺帽叫“母螺丝”(=阴螺),可见辩证法之深入人心。只是直到现在我也没能琢磨出来,到底是螺丝还是螺帽,才是“决定矛盾性质的主要方面”。不仅如此,迄今我见过的螺丝与螺帽的关系,似乎并不完全符合“阳出布施于上,阴入伏于下”的伟大真理,有时可以是“凤在上,龙在下”,有时可以是平躺着。当然,真理是靠举例证明了的,反例只是活该被镇压的阶级敌人。

这些当然是烂话,无非是因为谈多了严肃事体使人败胃,因此必须杂以加人式的插科打诨。

哲学当然有用,而且可以对科学起到革命性的推动作用。看明白前文的读者一眼便能看出这一点:若是没有培根指明科学定律必须建立在事实而非观点上,把实证当成了检验科学理论的唯一依据,则人类今日也未必能有科学。然而这主张本身就是无从实证的哲学命题,您还敢说哲学没用?

更不必说爱因斯坦本人对哲学推崇备至,声称没有哲学家的启发,他是不可能作出那些重大发现的。的确如此,若不是康德告诉大家时间和空间不过是先验的主观意识,爱因斯坦也不可能提出相对的时空观来。我看过老爱本人写的一本科普,几乎每页都散发着康德的气息。至今我还记得里面的一段话:客观世界就像一只表,你能听见它嚓嚓地走,看到指针的运动,你可以凭着智力悬想它内部的结构和工作原理,画出内部的结构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知识的积累,你画出来的内部结构图也就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符合表的实际运行状态,但你永远没法打开它,看看它内部的结构是不是就是你画出来的那个样子。

这完全是康德的说道,而且,老康对人类认识能力特别是理性(reason,又译为“知性”)的局限的剖析,准确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他有些名言诸如“理性为自然立法”,简直是垂诸万世而不朽的永恒真理。然而这些命题并不是从实验室里产生出来的,完全是他闭门造车,使用理性剖析理性本身推导出来的。他那一系列“二律背反”,使用的完全是简单的逻辑推理,与实验毫无关系。而且,他得出的结论虽然非常准确,却没有实证的可能。您能据此就断言那不过是高智商精英的扯淡活动么?

由此可见,前文的命题“不以实证为基础,并以实证作为检验手段的认识活动,不能称为严格的科学认识”未必成立,首先得过数学这一关。

深受“唯物论的反映论”毒害的国人很难理解,数学与客观世界毫无联系,完全是主观活动自由创造的作品,整个是闭门造出来的车。它非但不能实证,而且完全处在封闭的主观系统中,与客观外界那个大系统之间连个接榫之处都没有。此即数学与自然科学的区别。自然科学也是人脑主观活动的产物,但它可以用实证检验,由此实现了主客观的“接榫”。但数学可没这一条,不但它所有定理的成立与否都与实证无关,而且从两个互相矛盾的公设出发,竟然可以推导出两套截然不同的数学理论来。只要都满足了“逻辑自洽”这个唯一的标准,您便不能说那两套互相矛盾的数学理论孰对孰错,非欧几何与欧几里得几何便是证明。因此,数学与自然科学完全不同,与探索外界奥秘无关,不能用“真”与“非真”(亦即主观认识是否符合客观)的标准来衡量,只有“对错”之分,而那所谓“对错”,其实说的是“是否逻辑自洽”。换言之,检验数学的唯一标准,不是外部世界的客观规律,而是人脑固有的思维活动的规律,凡是符合人脑固有的条条框框(亦即所谓的“逻辑”)的理论都是正确的,反之即是错误的。

那么,这种“主观唯心主义产物”岂不更是“高智商精英的扯淡活动”?非也,谁都知道数学在人类认识客观世界中起到的不可代替的巨大作用,但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它起作用的机制何在。它与物理学其实是狼狈为奸的关系。所谓“狼狈为奸”,是中国古人的伟大科学发现。它声称,狼只能用前腿走路,而狈只能用后腿走路(or vise versa,记不住了,who care china?)于是这俩动物要想行走,便只能结成一帮一,一对红,由狼提供前腿,狈提供后腿。在我看来,这其实是说出了数学与物理之间的共生关系,由此可见,国学之博大精深,不是浅薄之辈如我者可以窥其堂奥的。

据我这票友的穿凿,物理学之所以要与数学狼狈为奸,证明了康德阐明的“理性为自然立法”的伟大真理。数学家们的脑神经与众不同,环路特别多,reasoning的智能特别发达,没事闲极无聊便瞎琢磨,热衷于闭门造车活动,推出一套套与外界毫不搭界的精美体系来。论本质,它其实比艺术还艺术,其实是一种不以外界为摹本的抽象艺术,是人固有的对“美”的追求欲望驱使下产生的纯主观创作。他们干这种事,与国手下棋毫无区别,乃是一种自说自话的娱乐。象棋围棋似乎也是这种与自然界毫不搭界的艺术,既无客观摹本,又无任何实际意义。但数学与棋艺的相似也就只在于此。它与后者的区别是它有狼(亦即物理学家)需要它的后腿。

物理学家为什么需要宝狈儿的后腿涅?这就是我在旧作中揭示的伟大真理(可惜没有多少读者赏识,令我长怀明珠暗投之恨),在《“辩证思维”是最强大的致愚魔咒》里,我说:

“明白了这点,就不难看出形式逻辑是怎么回事,它就是老康说的人类头脑固有的抽象概念和范畴,就是我们整理大自然的框架。人类思维只能在这框架中进行,也只能依照这框架去把杂乱无章、千头万绪的自然界理出个条理来。在这中间,我们其实引入了一个无从证明也无从证伪的假设,那就是自然界存在着一套所谓‘客观规律’,它也同思维的固有规则一致。”

在《不许说出的黑盒子》中我再次强调了这一点:

“什么是科学?我个人认为,所谓科学,就是基于不可证明的假定之上建立的一系列逻辑自洽、且结论具有可证伪性(在许多情况下也就是同时具有可证明性)的具有认识论上的指导意义的尚未被证伪的假说。它的整个存在意义,其实也就是它赖以建立的如下假定:

‘客观世界是由一套逻辑自洽的规律支配的,这种客观规律能被人类的主观感知认识和把握。而所谓“客观世界”,其实也就是人类的主观感知范围。’”

容我再重复一遍:人类探索“客观规律”的前提假设,是客观世界由一套规律支配,它恰与支配人脑的思维运动的规律相一致。虽然这不过是个无从验证的假设,然而人只能采用这个假设作为探索客观规律的出发点,因为离开逻辑,人类便只能作中国人式的“思考”,推出国学那堆体积无比壮观宏大的垃圾来。

如前所述,数学是怪人们独自运用思维规律的娱乐活动,把思维规律运用发挥到了极致。因此,物理学家若要使用理性去探索客观世界,当然只能使用数学工具,如同他们必然使用逻辑工具一般。数学之所以有用,全靠它的最大特点便是逻辑自洽,而且,所有的概念以及概念之间的关系,都可以用数学公式表达得无比清晰,其信息熵为零,绝无暧昧含混之处,在这点上,它远远强过符合逻辑的文字表述,比较物理定律的文字表述与数学表述便能立即看出这一点。因为这一逻辑上的完美特点,要研究现象之间的互动联系,当然再没比它更理想的工具了。虽然这种应用不过是“拉郎配”,现象之间的关系是否就真是数学关系,nobody can ever tell,但它实在是人类能运用的最理想的逻辑工具。

牛顿乃是这么做的第一人,他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就为后人充分演示了如何利用人脑自由创造出来的数学原理去穿凿大自然。当客观世界复杂到原来的“拉郎配”再也配不上时,物理学家便再度乞灵于宝狈儿,把那些怪人(尚未发疯的疯子?或曰“待疯子”?)闲极无聊发明出来的种种新颖理论使上去,或是自己也去做怪人,闭门造车发明出一套理论来。这在现代物理学中屡见不鲜。据说量子世界实在奇怪,以致完全超出了人类的具体想象力,无法用任何已知的自然景象去类比,所以只好弄一堆数学表达出来,其怪诞连爱因斯坦都无法接受,在某次物理学年会或大会上与哥本哈根学派争得面红耳赤,最后还是输了,云云。

所以,数学与逻辑并无不同,两者都是封闭体系产物,都与客观世界并不接榫,但两者都是人类探索外在体系时必不可少的工具。而且,作为人类理性的一种特殊的精美的形式,数学表述要远远强过文字表述,因而在人类探索外界时成了最有效最准确的交流语言。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数学无所谓真不真,只有满足自身内在标准的“对不对”,以及符合人类固有的艺术感知标准的“美不美”。如果没有物理学、天文学、工程学等等为它提供前腿,则它不过是一种孤立的艺术。前腿的介入(为什么前腿没有后腿好吃?我到现在也没琢磨明白),为它增加了一个“有用没用”的功利标准。

这就是唐好色网友引起来的我的思考。那天他一如既往,抓住一切机会盛赞数学,痛扁哲学。我说数学不过是闭门造车的独立发明,唯一的标准便是“逻辑是否自洽”。没说的是,其实连这点都未必能做到,罗素等人当年就曾试图把整个数学体系逻辑化自洽化,最后似乎也放弃了这企图。罗素悖论本身就显示,即使是在逻辑内部也存在着“二律背反”。唐网友便告诉我数学如何如何有用。

过后我一直在想,同样是闭门造车的理论,同样没有实证作检验标准,为何数学与哲学的功能完全不同?任何一个非文盲都该知道,离开数学那好吃的后腿,物理学家寸步难行。这狼狈为奸的关系是如此生死攸关,以致据师爷先生说,钱学森曾断言任何科学若未充分使用数学,都不能算科学(我恍惚记得这是柏拉图的说道,懒得去查了),可惜他不知道,生物学、医学、心理学等学科不论,便是化学也用不到多少数学。不管怎样,数学的伟大艺术价值与功利价值是毋庸否定的。然而在大多数情况下,哲学对科学毫无具体的指导或启发作用。这区别是怎么出现的?

想来想去,不成熟的一点结论是:

1)如上所述,数学其实是逻辑的数量表达,其建立标准就是逻辑的自洽性,而且表述简捷明确,毫无歧义,没有奥卡姆剃刀存在的余地,不但是人类能使用的最理想的探索工具,而且也是最理想的交流工具。因此,它虽然不与外界直接接榫,不能用外界来检验认识是否正确,其研究活动本身不属于探索客观世界的奥秘,但它因为具有工具的效能,所以能帮助自然科学家的探索与交流。数学家们以其丰富的抽象想象力,在物理学家走投无路时,为他们提供各式各样的怪诞模拟,包括那“处处连续但处处不可导的函数”,而作为交流工具,它能使科学家们发现的规律得到准确无误的传递。

因此,上文所谓“不以实证为基础,并以实证作为检验手段的认识活动,不能称为严格的科学认识”其实还是成立的,并不为数学的伟大价值所否定,盖数学研究本身并不能揭示客观世界的奥秘,所以它不能称为科学的认识活动,只是为这种活动提供工具罢了。

相比之下,同样是人脑闭门造车的产物,哲学与逻辑并不相似,它既非艺术,也不是人类探索大自然的工具。其所以如此,是它恰好具备了数学的反面特征:常常缺乏逻辑自洽,甚至互相否定,所用的概念都极不清晰,信息熵极高,怎么理解都行(尤其是所谓辩证法)。因此,它与任何学科都没有互相依存的共生关系(它可以从数学或物理中汲取闭门造车的灵感,但那一般是单向输入),究其本质是武断认定,因此其社会效用当然与数学完全不一样。

2)哲学的最大弊端是其僭越与狂妄,动辄自称“万王之王”,是探索百科通吃的“统一规律”的学科,因而对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兼具指导作用。黑格尔—马克思恩格斯一派就是这种贫困然而狂妄的哲学,其揭示的“客观规律”与董仲舒、朱熹等人把自己的道德观念吹胀为“天道”、“天理”毫无二致。我在前节说的话并不错,迄今为止,没有任何证据提示自然界与人类社会共享什么“统一规律”,只有支持荀子的“天人二元论”的证据。因此,凡是诈称百科通吃的哲学,都只配让大众尽情唾弃。如果人类被枪杆子逼着必须放弃一门学科,那我投票提议删除哲学,we can certainly do without it, or even live more happily.

3)这不是否定一切哲学。个人认为,凡是研究人类认识能力、人类与客观世界互动关系的哲学,具体来说就是认识论或曰科学哲学,都是有意义的,有可能对科学的发展起到启发或推动作用。培根、洛克、休谟、康德等伟大的哲学家的业绩就是证明。当然,论本质,此类说道仍然是无从验证的guesswork,不是什么“自然规律”,但那是educated guess,亦即具有启迪作用的合理猜测。

以上说的“哲学”,是所谓“自然哲学”。如果是人生哲学,则它跟道德一样,只适合于个人,决不能无限拔高为“天道”、“天理”,否则弊端无穷。中国不必论,纳粹滥用尼采的人生哲学,将丛林哲学提升为国教就是榜样。

以上结论当然是一孔之见,千虑一得,不足方家一哂,尚待诸位先进饱和轰炸。

(全文完)


[ 本帖最后由 qdpan 于 2010-5-16 00:2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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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证法的复兴是思想史上的返祖现象

 



按:

这是《恩格斯辩证法批判》的最后一节,实际上是《哲学,是贫困还是富饶》的洁本。“糙本”写得太凌乱,讲的事太多,既有答网友质疑的段落,又试图回答唐好色网友触发的问题:“哲学与数学都是高智商精英的智力游戏,都不使用实证,何以功效截然相反?除了科学哲学外,探讨‘宇宙运行规律’与‘万物本质’的哲学无助甚至有害于于人们探索世界,而数学乃是人类探索客观世界的强大工具,这是为什么?”并夹杂着大量上不得台盘的“糙话”,乃是典型的网文。洁本把主题限于揭示辩证法的反动性,把无关部份一律删去,读上去要简明扼要得多,虽然失去了网文的风趣,但也没有效法中国文人装逼。建议有兴趣的读者忘掉那篇“糙文”,只看这篇文章足矣。

因为在糙文中大说了一通烂话,老芦的忧郁症似有好转模样。从明天起,我又要发愤著书去了。诸位玩好。等我忧郁症再度发作之时,再来与诸君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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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辩证法的复兴是思想史上的返祖现象


由以上论述可知,恩格斯在揭示“辩证法的两大规律”过程中,暴露了他对数学和自然科学惊人的无知与误解,以及令人瞠目结舌的错乱思维(如果不是蓄意诡辩的话)。杜林对辩证法的批评一点都不错,“混乱模糊”确实是它最突出的特点。

然而恩格斯对这致命缺陷非但懵然无觉,还豪情满怀地向全世界隆重推出“辩证法这一最高思维方式”,大言不惭的教导芸芸众生如何去认识宇宙运行规律:

  “要精确地描绘宇宙、宇宙的发展和人类的发展,以及这种发展在人们头脑中的反映,就只能用辩证的方法,只有经常注意产生和消失之间、前进的变化和后退的变化之间的普遍相互作用才能做到。”

全然没有意识到这教导本身就是为他无情讥笑的轻狂浅薄:

“近来在德国,天体演化学、自然哲学、政治学、经济学等等体系,雨后春笋般地生长起来。最蹩脚的哲学博士,甚至大学生,不动则已,一动至少就要创造一个完整的‘体系’。”

为什么一个连被他讥笑的大学生的水平都没有的人会如此豪情万丈?德意志民族的“体系病”是哪儿来的?这是黑格尔作的孽,恩格斯也承认了这一点:

“这时,和十八世纪的法国哲学一起并继它之后,近代德国哲学产生了,而且在黑格尔身上达到了顶峰。它的最大的功绩,就是恢复了辩证法这一最高思维方式。古希腊的哲学家都是天生的自发的辩证论者,他们中最博学的人物亚里士多德就已经研究了辩证思维的最主要的形式。而近代哲学虽然也有辩证法的卓越代表(例如笛卡尔和斯宾诺莎),却日益陷入(特别是由于英国的影响)所谓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十八世纪的法国人也几乎全都为这种思维方式支配,至少在他们的专门哲学的著作中是如此。”

而这种倒退被黑格尔逆转了:

“这种近代德国哲学在黑格尔的体系中达到了顶峰,在这个体系中,黑格尔第一次——这是他的巨大功绩——把整个自然的、历史的和精神的世界描写为一个过程,即把它描写为处在不断的运动、转变和发展中,并企图解释这种运动和发展的内在联系。从这个观点看来,人类的历史已经不再是乱七八糟的一堆统统应当被这时已经成熟了的哲学理性的法庭所唾弃并最好尽快被人遗忘的毫无意义的暴力行为,而是人类本身的发展过程,而思维的任务现在就在于通过一切迂回曲折的道路去探索这一过程的依次发展的阶段,并且透过一切表面的偶然性揭示这一过程的内在规律性。”

这就是说,人类的认识活动也经历了“否定之否定”的“螺旋式上升”过程:“古代朴素辩证法——形而上学——现代辩证法”,也就是黑格尔的“正题——反题——合题”。

恩格斯这话也不错,现代辩证法完全是一种返祖现象,但不是什么螺旋式上升而是螺旋式下降。因此,与恩格斯的预言相反,“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至今仍然是科学界使用的唯一思维方式。除了在政治权力粗暴干扰学术研究的国家,“辩证法这一最高思维方式”从未被科学界认同,遑论被科学家们用于研究工作。

辩证法在远古时代即已出现毫不足奇,甚至可以说是必然的。如所周知,哲学是人类最先出现的学科,甚至是远古唯一的学科,是人类对自然界和自身的最初的幼稚探索。远古缺乏探索自然界的手段,人类只能靠感官感知外界,靠推理去猜测外界的奥秘。这种原始手段必然导致“古代朴素的辩证法思想”产生,其特点是:

  一、“从整体上把握世界”,“见林不见木”。由于观察手段的限制,早期哲学家们都无视世界的细部,而是作全景式鸟瞰。除了少数例外,似乎都倾向于把自然界与人类视为一个整体。

  二、“从本质上把握世界”。古人从未想过必须深入事物内部去作实际探索,而是靠基于浅表整体观察的推理去探索世界的本质,把万物的本原归结于一些简单元素,诸如古印度的“地水火风”,中国的“阴阳五行”,“理与气”,古希腊赫拉克利特的“永恒的活火”,德谟克利特的原子论等等,并总结出支配整个宇宙运行的基本规律来。

  三、这些“规律”的提出都与实证无关,哲学家们提出的“总体规律”都不是实验结果,他们也没想到过要去用实验求证,甚至没有意识到那些 “规律”不过是一堆主观猜测,武断认定。

  东西方的古代哲学都显示了上述特点,东西方都有“辩证法专家”:古希腊有赫拉克利特,中国有老庄。其最关键的相似点,是大家都在豪情万丈地制定一个支配整个宇宙运行的基本规律。这基本规律把人类与自然界一马勺捞进了进去,据说是同时支配两者的,用老子的话来说便是“人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唯一的例外似乎只有中国古代的天才荀子(详见下)。

  现代人一望即知,古代哲人的努力不过是原始人的猜谜活动。尽管哲人们在打灯谜时显示出来的非凡智力令后人在千载后还钦佩无已,然而再聪明的猜谜也不过是猜谜,没有什么可持续发展性,也无法形成共识,原因很简单——没有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手段去揭示谜底。

令人惊讶的是,再聪明的古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亚里士多德不但豪情满怀地制定(不是发现,是制定)了地球的四种基本组成元素(亦即古印度的“地水火风”,两者吻合到惊人地步)以及外层空间的物质“以太”,而且规定了星球的形状,制定了从天体运动到地球上物体的一系列运动规律,却从未想到过该去验证验证他那些武断认定是否真是那么回事。

不仅如此,在中世纪后期,当西欧学者到东方穆斯林世界取经,再度发现古希腊文化,并把亚里士多德的著作翻译成拉丁文传回西欧后,所谓“亚里士多德主义”就此变成学术界的主旋律。学者们把他制定的“宇宙运行规律”当成演绎推理的大前提,推导出许多子定律来。他们探索自然界的方式,也就是我们已经在前文中看到的恩格斯采用的“举例证明”,亦即从一个先入为主的认定出发,去外界寻找与那认定相吻合的“自然情形”,把它们当作支持那个认定的证据。如同晚清大儒一样,他们把实验当成“奇技淫巧”,认为实验结果是不自然的人工产物,充其量只能揭示人为状态下的偶然的无足轻重的细微事实,无助于认识自然状态中的根本规律。如果他们发现了与他们的理论模型相凿枘的现象,便将其视为干扰其对那根本规律的认识的“怪物”。

从认识论的角度来看,古代哲人的共同毛病,是没有建立“主观”与“客观”的概念,不知道必须严格区分两者,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说教不过是主观创作产物,客观世界并不是你说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因此,必须建立“真”与“非真”(true or untrue)的概念,所谓“真”,就是“主观认识符合客观实际”,而“非真”,就是“主观认识不符合客观实际”。为了能作这种判断,必须先找到检验主观认识是否符合客观的手段。换言之,人类必须发明一个“接榫”,通过它将主观世界与客观世界连接起来,使得自己的主观认识能被证明为“真”,而这种证明方式必须能为大众重复,这才能形成共识。

因为没能认识到这点,早期哲人对客观世界的探索都不能称为严格的认识活动,都是混猜一气。古希腊人与春秋战国时代中国古人的区别,只在于前者在猜谜活动中显示出了更高超的智力。不仅如此,西方人在文艺复兴以后就结束了这种蒙昧状态,而中国人则将这优秀传统一直保留到西学东渐。直到今天,这优秀传统仍然在很大程度上保留着,而马列哲学的昌行对此作出了巨大贡献。许多国人至今仍在热衷于通过“整体思维”寻找“总体规律”,鄙弃使用脚踏实地的西式分析法作出的无足轻重的细微发现,其态度与欧洲中世纪学者们有着惊人的相似。

首先打破这蒙昧状态的人是英国哲学家弗兰西斯•培根(1561—1626)。他的名言是:

“人类一直在努力用自己的概念构建一个世界,并从自己的大脑中获得所使用的一切原料。但是,如果他们不这么做,而是去考察经验与观察所得,他们就能将事实而不是观点用于推理,从而可能最终了解支配物质世界的规律。”

培根在此首次提出要区分 “事实” 与 “观点”(也就是“没有事实依据的声称”),是前者而不是后者,才是揭示客观规律的出发点。而且,正确的探索客观世界的办法不是演绎法,而是基于事实的归纳法。从事实出发,经过归纳推理,得出“公理”(Axiom),进而上升到“规律”(law)。

这就是所谓“经验主义”(Empiricism),它跟毛主席那伟大的哲学家批判的周总理的“经验主义”八万竿子打不着,正如那文盲土包子反对的“自由主义”与西方自由主义风马牛不相及一般。在我看来,经验主义的问世,是人类认识史上的翻天覆地的革命。没有它科学就不会问世,人类便只能永远把智能活动限于层出不穷的猜谜活动中,直到Nibiru撞上地球那天还乐此不疲,却到死也想不到先得去找到揭穿谜底的办法。

就这样,培根在所谓“自然哲学”中打入了一个巨大的楔子——实证,把它劈成两岔:能实证的变成科学,不能实证的仍然是哲学(“猜谜活动”的典雅说法)。他给欧洲的学者们留下了巨大的影响,引出了所谓的“科学革命”(Scientific Revolution)。在他之后,一大批科学家突然间冒了出来,其中最著名的是伽利略(其实他是培根的同代人,不过伽利略似乎没有专门从科学哲学的角度强调过实证的重要性,他的影响是实际贡献而非理论上的影响)、帕斯卡、牛顿、莱布尼兹等人。物理学挣破了笼统的“自然哲学”的胎膜,变成了独立的学科。

既然要实验,那当然只能采取“孤立片面静止”的“形而上学”手段,把研究对象化整为零,大卸八块。不但在战术上如此,在战略上也如此。科学家们认识到,靠“整体思维”是无法深入事物内部的,只能不断打入楔子,人为地把浑然一体的自然界分成不同领域:18世纪拉瓦锡的经典实验标志着近代化学的诞生,19世纪拉马克等人正式创立了生物学的名称……新的学科不断涌现,人类对客观世界的认识也越来越深入,这“裂变反应”延续至今,越演越烈:新学科不断产生,越分越细。以致现代人习以为常,彻底忘记了所谓“不同领域”“不同学科”完全是人为划分出来的,正如病人意识不到所谓“内科”“外科”“五官科”等等是人为分工的结果。

“形而上学”猖獗,引出了人类认识的突飞猛进,但这不等于学者们真的见木不见林,忘记了所谓“整体观念”。相反,分析法的使用就是为了综合。1678年,牛顿发表了《论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首次将天体运动与地球上的物体运动用数学公式统一在一起,人们这才知道,原来支配星体运动与地球上苹果坠地的是同一套力学原理。从1824年到1857年,以迈尔、焦耳、亥姆霍兹为代表的一批科学家确立了能量守恒定律,把不同形式的“无机界的力”统一在共同的“能量”概念里。1828年,武勒发表《论尿素的人工合成》,首次证明所谓“有机物”也能人工合成,提示所谓“有机界”与“无机界”由共同的化学原理支配,颠覆了将有机世界与无机世界截然分开的“生命力论”。1859年,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出版,揭示了一切物种产生和发展的共同原理……在人类历史上,整个宇宙首次以井井有条的方式展现在人们面前。

黑格尔主义就是在这大背景下冒出来的逆流。与康德那种通才不同,他是个科盲,连恩格斯那种民科的水平都没有。他不但对自然科学一无所知,而且对科学哲学一无所知,连在他之前的培根、洛克、休谟等人的水平都没有,有的只是亚里士多德式的勇气。因此,他只看见科学界正刮“统一风”,科学家们忙着推出一个又一个的“根本规律”,把原来被认为是不同领域里的不同现象统一在共同的概念与共同的原理中,却看不见科学家们建立的新体系与亚里士多德人为制定的有个本质区别:它建立在实证基础上,是随时可以重复验证的。于是他便蠢蠢欲动,自己也要来建立一个更宏大更根本的体系了。他打造了一个乾坤一气袋,把整个宇宙包括自然界与人类社会一马勺捞进去,让“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万事万物都漂浮在他那紫金葫芦中。因为不懂科学哲学,他建立这个空前伟大的体系的方法,便仍然只能是中世纪以前的学者们的老套路,如培根早就抨击过的那样,“用自己的概念构建一个世界,并从自己的大脑中获得所使用的一切原料”,并开了“举例证明”的滥觞,引发了德意志民族的“体系病”,被肖弟子马恩发挥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黑格尔的主张我在旧作中简略介绍过。在我看来,他的主张具有下列特点:1)可知论。与休谟和康德不同,他认为世界的本质是可以认识的,而那认识手段与实证无关,靠亚里士多德式的混猜一气足矣。2)一元论。整个宇宙,无论是自然界还是人类社会,都由一个共同的实质统一在一起,这个实质便是他所谓的“绝对精神”。3)必然论。如恩格斯说的那样,他把整个宇宙看成是一个过程,而这个过程是一个充满矛盾和否定的“辩证过程”。万事万物的变化发展看似偶然,其实都由一个内在的统一规律支配。偶然不过是必然的表现,而那必然便是“正题——反题——合题”的革命发展三部曲。4)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无论是自然界还是人类,最后都会达到“合题”的理想境界。

  大陆人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就是马恩的哲学,只需把那“绝对精神”置换为“物质”,把“正题反题合题”置换为“否定之否定”即可。港台华人也该一眼即能看出,黄仁宇的“大历史观”与唐德刚的“历史的长江三峡论”就是从黑格尔那儿趸来的。其要点是,人类的历史也是个必然过程,没有偶然事件,更不会因偶然因素改变进程,而是如自然界一样,受统一的“客观规律”的支配。各民族的命运早在冥冥之中注定,无论是白人黑人黄人,大家的归宿都是同一个。

您说这是不是比亚里士多德的体系还武断?得出这种宏大结论来,依据何在?就算是使用专挑支持个例、抹煞或无视无数反例的“举例证明”的文革专案组功夫,那例子也是过去时的,凭什么能预知未来?白让黑、马、恩活在科学昌明的19世纪,连两千多年前的荀子的水平都没有。荀子早就说过: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强本而节用,则天不能贫;养备而动时,则天不能病;修道而不贰,则天不能祸。故水旱不能使之饥,寒暑不能使之疾,祆怪不能使之凶。本荒而用侈,则天不能使之富;养略而动罕,则天不能使之全;倍道而妄行,则天不能使之吉。故水旱未至而饥,寒暑未薄而疾,祆怪未至而凶--受时与治世同,而殃祸与治世异,不可以怨天,其道然也。故明于天人之分,则可谓至人矣。”

这就是说,天行有常,人事无常(后一句是我替他补足的),要“明天人之分”,不要把天道与人事混在一起。确实如此,支配自然界的规律跟人类社会发展一点相干都没有,以自然界存在着一个客观规律的表像去类推人类社会也受客观规律的支配,完全是没有证据的豪断,实际上是一种文学比喻。这种事,咱们的董仲舒早在公元前两世纪就干过了,我看比黑、马、恩、黄、唐诸人的理论更高明:

  “臣谨案春秋之中,视前世已行之事,以观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以此见天心之仁爱人君而欲止其乱也。自非大亡道之世者,天尽欲扶持而全安之,事在强勉而已矣。”

  “天道之大者在阴阳。阳为德,阴为刑;刑主杀而德主生。是故阳常居大夏,而以生育养长为事;阴常居大冬,而积于空虚不用之处。以此见天之任德不任刑也。天使阳出布施于上而主岁功,使阴入伏于下而时出佐阳;阳不得阴之助,亦不能独成岁。终阳以成岁为名,此天意也。王者承天意以从事,故任德教而不任刑。刑者不可任以治世,犹阴之不可任以成岁也。为政而任刑,不顺于天,故先王莫之肯为也。”

  “册曰:「善言天者必有征于人,善言古者必有验于今。」臣闻天者群物之祖也,故遍覆包函而无所殊,建日月风雨以和之,经阴阳寒暑以成之。故圣人法天而立道,亦溥爱而亡私,布德施仁以厚之,设谊立礼以导之。春者天之所以生也,仁者君之所以爱也;夏者天之所以长也,德者君之所以养也;霜者天之所以杀也,刑者君之所以罚也。繇此言之,天人之征,古今之道也。孔子作春秋,上揆之天道,下质诸人情,参之于古,考之于今。故春秋之所讥,灾害之所加也;春秋之所恶,怪异之所施也。书邦家之过,兼灾异之变,以此见人之所为,其美恶之极,乃与天地流通而往来相应,此亦言天之一端也。”

  请看,这是何等完美的辩证法思想!这儿所谓“天”或“天道”,也就是后世说的“客观规律”,它是由“阴阳”两个对立统一的矛盾侧面组成的,其中的“阳”是事物产生的动因,而“阴”则是事物毁灭的原因,“阳”是“决定矛盾性质的主要方面”,而“阴”则是确保“阳”奏效的辅佐因素,两者缺一不可,和谐地统一在“天道”中,而人类必须自觉认识这客观规律,按客观规律办事就会成功,而违反客观规律就要自取灭亡。

这难道不是毛泽东那粗浅的“辩证法”?与黑马恩相对精致(只是对国人而言)的辩证法又有什么区别?无论是黑格尔主义,是马列毛的辩证法,还是董仲舒的天人合一论,其共同的致命缺陷是缺乏实证,完全是在肤浅观察的基础上作荒唐混乱的比附联想,使用简单归纳法得出“天道”或“客观规律”,再把这些向壁虚构出来的“规律”强加给客观世界。难道这也配称为学术?若是这些学说诞生在培根之前,那还可以理解,在那之后还要大规模勃兴,甚至流毒全球,那就绝对不可原谅了。

迄今所知的事实,严重挑战了(如果不是颠覆了的话)上述古今中外的辩证豪断的前提假设:

  自然界:

  没有一个放之宏微观而皆准的统一规律。支配宏观常速下的物体运动的规律既不适用于高速运动的物体,也不适用于微观量子世界。爱因斯坦想出了个相对论的框架把前两者套了进去,把经典力学揭示的客观规律当成了系统在宏观常速下的特例,却怎么也没能耐弄出个更大的框架来,把微观世界也套进去。统一场论直到他死都没能成功,直到现在似乎也没取得什么关键性突破。不仅如此,量子世界之复杂远远超出了原来的想象,以致据说不能用已知的一切自然现象去类比(诸如著名的卢瑟福的原子太阳系模型),只能用在人脑中无法形成具体意象的数学去表述。大千世界之复杂,岂是董黑马恩等人可以梦见的?哪有那么容易总结出来的“天道”?

  人类社会:

  1)没有任何证据提示历史是一个由客观规律事前规定好的必然过程的展开。迄今的人类历史上充满了偶然因素,这些偶然因素之后未必会隐藏着必然机制。最要命的是,这问题是不可解决的,因为毫无重复实证可能。任何寻找必然因素的活动都难免“画靶就箭”之讥。

  2)尽管如此,迄今已有的证据表明,荀子所说的“人定胜天”比“历史规律不可抗拒”更接近真实。人为因素常常决定历史的发展。比较中日在近代走过的不同道路,恐怕谁都能看出历史是精英模塑的,而精英是按照传统熔铸的反应定式行动的。由于“文化诱导型智障”,一部中国的近现代史,便是中国精英蠢动造成的持续倒退史,而这绝非由什么“天道”、“客观规律”或“历史潮流”预先决定。

  3)没有任何证据提示人类的生活方式可以统一,最终进到奉行统一的价值观的“大同世界”,已有的线索反倒在在提示其反面。

  4)社会科学中找不到类似自然科学中的“客观规律”,不管什么黑暗腐恶的社会设计,哪怕是赤柬那种种族灭绝社会,都能轰然启动并持续运转相当长的时间,这与工程技术设计完全不同,后者若违反了科学原理便无法运转,甚至不能启动。

  由此可见,支配自然界与人类社会发展的统一规律根本就不存在,黑马恩黄唐诸人是何等荒唐。这种认识论的返祖现象的勃兴及其破产,愈加彰显了培根的伟大——一切没有实证基础甚至没有实证可能的揭示宇宙奥秘的学说,都不过是混猜一气,鬼子说的“guesswork”。不管听上去是何等振振有词,头头是道,都与《西游记》、《封神演义》并无实质区别。

既然自然界与人类社会并不共享什么统一的规律,那逻辑结论就是,研究这种百科通吃的统一规律的哲学,统统都是胡诌。由黑格尔开创的现代辩证法完全是向壁虚构,是对文艺复兴以来欧洲发生的认识论上的革命的大规模反动,是人类历史上主观对客观的最大规模的暴烈强奸,对人类的认识活动起到了灾难性的干扰与破坏作用。如果现代国人还要心甘情愿受其蛊惑,那便是“其智可及,其愚不可及”了。



[ 本帖最后由 qdpan 于 2010-5-15 23:5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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