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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联储不是上帝!专访美国布鲁金斯学会高级研究员胡永泰

“原来联储不是上帝!专访美国布鲁金斯学会高级研究员胡永泰

华尔街遇到大麻烦,是因为四件事一起发生:第一件是大量便宜货来到美国,物价向下;第二件是美联储只盯CPI,放弃监管金融产品和房产的价格;第三件是华尔街错误的制度设计;第四件是房地产泡沫出现



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发生时,胡永泰是美国财政部的顾问,他负责了对危机的调查。此次美国次贷危机爆发时,他已在华盛顿为布鲁金斯学会工作——布鲁金斯学会一直维持着对美国政治的影响力。
在权力中心附近的学者,如何看待华尔街的这次地震?9月22日,在胡永泰短期访华的间歇,南方周末记者对他进行了专访。
华尔街的麻烦成了美国政治的转弯点
南方周末:您和朋友们之间一定会谈论华尔街,现在氛围如何?
胡永泰:华尔街上每个人都非常悲观,他们认为掉下去的过程只是开始。从政府的反应看,决策者也同意这样的判断——否则他们不会冒很大的风险,用大笔的税(7000亿美元)来挽救金融机构。这些金融机构的老板们,是全美国最有钱的人,用纳税人的钱救他们,是非常危险的事。
可以看到,现在发生的事对麦凯恩很不利。共和党的基本价值观是财政保守和文化保守,所谓财政保守,就是经济上奉行不干预政策、小政府,布什当初上台就减税,就是基于这一理念。麦凯恩在竞选中,一直赞成布什的经济政策,现在华尔街的危机在布什的管理下发生了,麦凯恩左右为难。
华尔街的麻烦成了美国政治的转弯点。9月1日-9月15日,俄罗斯与美国就格鲁吉亚问题交恶后,主张持强硬态度的麦凯恩民调超过奥巴马2%到3%;9月13日到14日,政府决定不救雷曼兄弟,9月16日开始,麦凯恩的形势急转直下,奥巴马支持率反超1.5%。
美联储不是上帝
南方周末:朋友们的议论中,让您印象深刻的话语是什么?
胡永泰:说得最多的是,“他们(华尔街上的人)怎么可以这么愚蠢?!”我印象最深的一个评论是,“原来我们以为联储是上帝。现在终于知道,他们不是!”
何以言之?如果人们相信美联储足以预防坏事发生,足以保护整个金融体系,他们就可以多冒一些风险——反正有联储在看着,不会有大问题。但事实显然走向了相反的方向。这就是问题的核心。
南方周末:是联储出了问题,而不是华尔街出了问题?
胡永泰:是大家都出了问题。华尔街遇到了大麻烦,是因为四件事一起发生。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第一件事是好事。1990-2000年,信息革命出现,以及中国加入全球体系,使得全球经济效率大为提高,大量便宜货来到美国,供给大增,在需求没有根本变化的情形下,物价水平向下。
第二件事是,美国的中央银行——美联储在制定货币政策时,不再看经济的全面情况,而主要看CPI(消费价格指数),CPI中不包括金融产品和房产的价格。CPI涨的时候,他们加息,CPI跌的时候,他们就降息。
这是一个非常深刻的变化,是1980年代以来经济学思潮变迁的直接后果。当时,自由放任的观点开始成为主流,人们相信,金融市场是所有市场中最好、最有效率的市场,它吸引足够多的参与者,通过充分竞争实现资源配置,进行自我校正和自我管理。有一年,诺贝尔经济学奖授予了三位研究金融市场的经济学家,他们基本认为,金融市场上的价格上升不是泡沫,而是效率的体现。
既然金融市场可以自我管理,资本管制要最小化,那么联储就不必管金融产品的价格,盯住CPI就可以了。艾伦·格林斯潘(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好的中央银行家)就是这么做的。1990年代,当美国的物价水平由于效率的提高而降低时,他连续降息。大量的钱流入市场,这些新涌入的钱不是被用来消费,而主要用来购买金融产品或房产,这就使泡沫开始出现。
2000年互联网破灭时,虽然格林斯潘使用了“非理性繁荣”的定义,但为了避免危机扩散到传统领域,他却更增加货币供应。
同时,在1998年底,亚洲金融危机扩散至俄罗斯,导致长期资本管理公司(LTCM,其中两位创始人就是那三位诺奖获得者之二)出现危机,同样是为了避免危机影响整个金融系统,格林斯潘出手拯救他们。这次拯救传递了一个错误信号——大了就不会有问题(toobigtofail)。
华尔街人相信,联储永远会出手拯救,他们有能力永远保护金融市场;而且,借钱不应该借10块,要借100亿——只要足够大就不会有危险。于是,他们更为冒险。
金融市场有时候就是赌场
南方周末:冒险总是有边界的,华尔街上那么多智商一流的人,难道没有人嗅到危险吗?
胡永泰: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三件事。华尔街的制度有错误。
在市场的设计中,华尔街上的公司把按揭贷款打包成各种债券进行出售时,有多道安全闸,其中最重要的两道是评级机构和住房贷款担保机构(房利美和房地美)。
债券在出售前要进行风险评级,如果评级不好,债券是无人问津的。
一般认为评级公司会公正行事。但这里出了问题。评级机构评级是收费的,债券卖得越多,他们收入越多。在利益动机驱使下,他们甚至指点金融机构如何把不同级别的债务打包,以使债券评级更高。正是由于他们放松了标准,过高评估,才使得大量次级按揭债券获得安全评级,被保险公司和退休基金这样谨慎的机构投资者大量购买。
房利美和房地美早就怀疑评级有问题,但他们的任务是让更多的人可以买房子,“我们做我们该做的”,对次级债他们并没有拒绝担保,甚至更深地卷入其中。
既然按揭贷款一发放出去就可以证券化,风险分散到金融市场上的各个环节,房贷公司和银行的理性选择显然是贷款越多,收益越多。为了贷出去更多,他们停止评估贷款人的收入能力。
在房地产市场一片繁荣时,经营次级债券是有利可图的大买卖,这次出事的雷曼兄弟就是规模最大的——为了取信市场,他们总是卖一部分,自己手上留一部分。旧的卖完,还有新的,直到问题爆发。
问题一定会爆发的,因为这些次级债券的价值是假的,它们不值那么多。
不幸的是第四件事情也发生了——泡沫出现。于是危机发生了。
得承认,金融市场有时候就是赌场。2000年互联网泡沫破灭后,市场上资金并没有减少,它们涌向其他证券领域和房地产市场,继续投机,催生新的泡沫。
泡沫最后一定会破灭的,虽然总是在破灭后人们才意识到泡沫发生。当市场上的人看到别人在逃离,恐慌心理就在酝酿,如果这样的心理持续加强,大家都准备跑,恐慌就转为危机了。
危机的第一个火花通常很难看到,人们都注意到时,已经是火花四溅了。亚洲金融危机如此,这次华尔街危机也是如此。
从逐个拯救到整体埋单
南方周末:危机发生时,大家都会四散逃命。这时政府的反应非常关键。我感到不解——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发生时,IMF(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开出的药方是“马上关闭问题银行、加息”,而这次美国政府一开始就试图救市,直至提出了7000亿美元的拯救计划。为何会有如此截然相反的应对?
胡永泰:1998年我调查亚洲金融危机时,得出的结论是当时市场处于恐慌之中,但可以控制。不幸的是IMF要求的紧缩政策放大和扩散了恐慌,使得危机成为事实。
现在美国政府选择救市是对的,或许是他们也吸取了亚洲金融危机的教训。现在首要的事情是稳定市场,挽救信心。
从逐个拯救到准备整体埋单,目前美国政府的措施更像是心理治疗——如果不承诺整体接盘,市场继续跌下去,救市的成本显然将会更大;如果人们相信政府有能力挽救市场,那么政府最终要埋的单子或许没有那么大。
无论如何,美国政府要避免1929年的大萧条再现。这一点我想没有人会反对。
但是,仅仅拯救是不足够的,更需要规则的改进。
政府用了公众的钱来拯救华尔街的金融机构,对这些钱就要小心看管。所以,要改进规则,加强对这些机构的监管。3月政府救了贝尔斯登,加强监管的声音就越来越响亮。这在选举中也有反应:美联储出手接管AIG后,麦凯恩和奥巴马都说要加强监管了,而在雷曼兄弟出事之前,麦凯恩还在说美国的金融市场基础仍是健康的。
对评级机构的管理也要加强,同时,美联储制定货币政策时应该考虑经济的全面情况,而不仅仅看CPI。
作为经济学家,我个人有一个疑问:如果诺贝尔奖发错了,我们可不可以要求他们拿回去呢?
保尔森提出的7000亿美元的计划正在国会激烈讨论,通过的可能性很大——如果这几天还有银行关门的消息出来,国会一定会马上通过。在未来,关于这个计划,人们一定会有很大的分歧,但现在人们都吓坏了,反对的声音不强。
中国主权财富基金的最佳选择
南方周末:还有一个问题。中国政府拥有全世界最多的美元储备,在中国国内,一些人认为目前或许是中国收购华尔街股权的机会。您如何看?
胡永泰:在美国,也有人提出,中国人有那么多美元,现在或许他们可以帮忙。
据我所知,摩根士丹利正在和中国的机构洽谈,希望卖出股权。而新加坡的淡马锡和中东的一家主权财富基金已经和美国财政部签订了协议,美国财政部承诺,如果这两家机构收购美国金融公司的股权,将可根据商业原则行事,按标准程序操作,他们不会附加条件。
但中国应该审慎行事。收购美国金融股权,对中国政府而言需要加入政治上的考虑,对美国政府也是如此。
如果中国方面希望帮忙,需要考虑长期影响。短期而言,美国人会非常感激;但在长期会有麻烦。这已有先例——亚洲金融危机时,韩国卖出了两家银行的股权,其中一个买家现在要出售这部分股权,韩国人要求以当初的原价回购,否则不同意出售。
对中国的主权财富基金而言,或许收购美国金融机构股权的最佳方式是通过第三方间接持有。比如,中国已持有高盛的股权,他们可以通过高盛去购买其他华尔街公司。但这种方式对中国政府的控制力提出了很高要求。或许并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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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联储不是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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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金融机构的老板们,是全美国最有钱的人,用纳税人的钱救他们,是非常危险的事。说的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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