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去的圣诞节,我取道丹麦,去内子的来源地-挪威-游玩了一个多月,和她的家人过白色圣诞,也顺便研究一下传诵天下的北欧模式。
北欧国家挪威丹麦瑞典芬兰冰岛,跟香港是两个南辕北辙的世界。北欧的政府都是超级大政府,公共开支占GDP可高达55%左右;而香港的公共开支仅占GDP于2002年时约为23%,到2007年再降至以20%为上限,是超级小政府,即使加上原应要负担的约占几个百分点的国防军费支出,依然是低得惊人。
北欧国家的每周工时是全球最短,平均约为37-38小时,超时工作一律有超时补薪;而香港则是全球工时最长的地方之一,每周开工五六十个小时是极等闲事,多至七八十个小时亦非罕见,也绝大多数没有超时补薪,但是北欧国家的国民年平均所得却远比香港高得多。
虽然香港约近20万港元的国民年平均所得听起来也很可观,但对许多香港人都没有多大意义,原因是香港是发达地区之中贫富最为悬殊者,基尼系数(Gini coefficient)高达0.55左右,相反,北欧则是全球国家中财富分配最平均的地方,基尼系数约只有0.25左右。
归根结底,北欧人不会饱死,也不会饿死;香港人则固然有人饱死,假若有天当局好像“不准行乞”那样,下令“不准从垃圾桶觅食充饥”,剥夺市民到街边垃圾桶找垃圾吃的权利的话,还准会有人饿死的。
丹麦的薪俸税为五个北欧国家中最高,个人薪俸税,当中包括所有社会保障供款,最高近70%,一位丹麦朋友对我说,这个制度所以仍能运作,逃税并未严重到政府要改弦易辙,相信是因为国民大都有“强者应当扶助弱者”的人道信念。
平等意识高涨
的确,北欧人的平等意识是要大书一笔的。看看他们多喜欢领养亚洲黄种人就可知一二,后来我更发现,原来他们许多都对黑人有相当好感,而且并非属于口惠的层次,除了偶有出现的通婚之外,更常见的是领养黑人儿童,尽管黑人儿童一般并不容易领养得到。
这些在一般白人社会当中已是少见,在汉人社会更是不可思议。尽管中国人不停吹嘘中华文化如何伟大,如何憧憬天下大同,但真相是,许多都是些弄虚作假的圆机活法。大家可以想象,不要说跟黑人结婚,就算是领养个黑人孩子,你的父母亲戚会有什么反应。
高位者无高薪厚禄
北欧国家之所以能够支撑如此庞大的福利开支,不单是因为直接税率高,也是因为居高位者愿意不拿高薪厚禄,这点在公务员架构中最为明显。
譬如在挪威,其公务员之首即总理,月薪大概只有6万多克朗,而且没有房屋津贴,缴税后更少至4万克朗左右,而最低薪的公务员月薪有15,000克朗左右,缴税后就约有11,000克朗,最高与最低职位的税后收入相距仅4倍左右。
在北欧国家,从没人像香港人或新加坡华人提出什么“高薪养廉”的高论,也没有人扬言公务员队伍会因薪酬不够高而人才流失。
若以除税后的工资比较,那里领导人的薪金约是年薪340万香港特首董建华的六分之一,是年薪900万金融局长任志刚的十六分之一。
政务司长曾荫权,现在年薪是410万,另加他因董建华推行“高官问责制”而得以提前每月领取的7万长奉,另加免费入住白加道15号占地面积逾32,000平方尺、月租起码30万的“政务司长公馆”,另加获免费提供的公馆每月逾万电费,再另加公馆内免费供应的8个工人!
但在北欧这边,自1996年上任以来表现出色的瑞典总理佩尔松,每天早上还会亲手熨好当天要穿的衣服,他说:“我每天都会熨一件自己洗好的衬衫,这些事我都是自己做,没什么好奇怪的。”我跟挪威人论及此事,他们的回应是“very normal”(很正常)。这就是北欧社会典型的平等精神。你若去问曾荫权那样家仆成群会否汗颜?他准会插科打诨说,这会有助于减轻香港的失业率。尽管工资是由香港人支付的。
北欧国家的公务员没有因为年薪没有百万就敷衍塞责,仍然可以把他们的地方建设成全球最出色的。据联合国人类发展报告,北欧5国多年来一直高踞头几名,目前挪威更是名列榜首,而香港却屈居头20名之外。
放眼全球,香港特首与高官人工之高,仅次于另一个独裁国家新加坡。看来正是因为政府无需向民众负责,政府才可以这样无法无天,比殖民地时代搜刮得更猖狂。
香港公务员架构的问题绝不是冗员太多,而是人工太高,特别是高层的。香港的问题不是政府开支占GDP太大,而是政府开支中竟有7成用于公务员薪酬。有时薪酬过高反而会降低员工表现,因为他们太怕失去工作,以致为保权位,不择手段,荒废正事。
确保人人有尊严生活
北欧人不喜欢挥霍性浪费。月薪缴税后若还有3万克朗,已经可以过很好的生活,而税后1万克朗在那里算是较低的人工,但同样可以过很有尊严的生活,因为在那里,有全民医疗保险,有全民老年退休保险,有远高于糊口式接济的失业援助,小学中学大学教育一律不收学费。
在挪威,失业人士可以领到相当于其在职时收入6成的失业救济;一旦有了孩子,母亲起码有10个月的全薪产假,或12个月的8折支薪产假。另外每个孩子每月有3000克朗的补贴;一对夫妇退休后若同时领养老金,每人每年起码有8万克朗。跟许多中国人政府恰恰相反,北欧政府实在对国民是体贴入微,他们才是中国统治者最爱讲的“爱民如子”。尽管他们绝对没有中国人那么多的口号和道德训诲。
若你去问那些北欧人是否真的接受那样高的税率,很典型的答复是:“政府真的很照顾我们,税是没有白缴的。”
一个介绍北欧模式的瑞典网站这样说,“北欧国家的发展经验显示,民众大都没有因为50%的税率而打击工作意愿……人还是渴求工作的……生产力仍较许多地方高,社会保障并没有降低生产力……在高税制下,北欧几乎没有美国贫民区那样的贫穷或温饱问题,没有无家可归的问题,只有较低的犯罪率……”
我身在北欧,没有办法不把那里的超级大政府跟香港的超级小政府比较,为什么超级大政府带来了如此人间乐土,而超级小政府却送来了投机倒把、自私自利和满城愁云惨雾?
我想到多年来香港官员,商界,甚至传媒全力以赴推崇小政府,一面倒的诋毁大政府,甚至有人说贫穷是推动个人努力必不可少的元素。每念及此,大呕不止。
原载于2002年4月5日香港《资本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