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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元鼎,北京保安公司截访“黑监狱”调查(续)1

安元鼎,北京保安公司截访“黑监狱”调查(续)1



       
       



安元鼎北京保安公司截访“黑监狱”调查续转贴


  



2009年初,安元鼎公司应贵州省的要求,押送了两辆大客车的访民,这趟行程收入为30万。



    彼时,安元鼎有小车17-18辆,总共30多个司机,两会一过,马上增加了10辆7座的依维柯。到现在,51座的大巴有3辆,24座的3辆,27座的有4辆,7座的有6辆,别克,奔驰……




    安元鼎护送部的队伍逐渐健全完善,护送部编制建设也有着军队色彩:下设一个政委、一个大队长、三个中队长,一个中队是两三个班,一个班有七八个人。




    “在护送部,特保加上司机有200人左右。有值班的,安检的……所有人都住在一块,在安元鼎接待中心后面的大院里,楼上楼下,平房,很热闹。像部队一样的上下床,房间有8个人的,也有10个人的。安元鼎还规定:在特保内部,男的不许跟女的谈恋爱。”




    安元鼎开启了一个全新的赚钱模式,在关押访民的市场领域中开疆拓土,为其带来了高额利润:2008年年底,注册资金还是“小打小闹”的100万元,此后半年,一跃扩充10倍为1000万元,其中,张军出资980万元。




    北京市工商局年检资料显示,2007年安元鼎全年营业收入为861.93万元,2008年,全年营业收入跃升为2100.42万元。安元鼎几乎所有最重要的荣耀,都来自这一年之后。目前,拥有保安3000余名。




    但张军谋求的不是单向度发展,眼前的事业虽然看起来风光无限,也危机四伏,不时被媒体或者网络曝光出来的殴打、关押访民的控诉,让他觉得有必要收敛些。他告诫手下,尽可能地不要动武,应该转变观念,暴力对他们并无好处,访民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财神和钞票。




    此外,他在2008年登记注册了两家企业:北京安元鼎文化传媒有限公司,以及与安元鼎一字之差的“北京安元鼎立安全防范技术服务有限公司”,后者
的经营范围为:技术服务、接受委任提供劳务服务、劳务派遣、翻译服务、销售消防器材。从股权变更迹象来看,这家公司似乎更像是张军在为培养其儿子张学松做
准备,这位出生于1984年的年轻人身份登记是:初中毕业,在京劳务,目前任职安元鼎业务部经理。他在安元鼎新公司出资额为10万元,仅次于张军。




    就个人发展而言,47岁的张军已完全从围场县一个“挖土豆”的农民,蜕变为成功商人,一家集雅俗一身的金字塔式公司董事长。他深入简出,吃住、办公都在位于小红门南四环东路上的安元鼎装饰一新的接待中心总部大院,极少露面。




    “政府是雇主,访民是财神”




    安元鼎最初的雇主们是代表各地政府的驻京办,但光这样还不行,他需要主动出击,才能将业务网络辐射到各省地区,甚至偏远乡镇。现在的良好业绩难以想象,即便在福建最偏远的乡村也有安元鼎的业务往来。一名负责押送访民的特保说:“我们跑过三亚、云南。”




    做到这样的地步,必须归功于安元鼎的业务部。名字看起来不怎么打眼,在安元鼎公司组织结构上,它排名第二,但在安元鼎的赚钱模式中,它却是连接公司与雇主们的桥梁。




    在安元鼎,专职联系护送业务的业务员有5-6名,都是酒量很好的年轻女性,按照省份划分各自的业务区域。她们的工作就是给各地驻京办和相关部门打电话,请负责人吃饭。活是接不完的,白天晚上都忙,拉不完的人。业务员们拿提成,一个月下来,能拿到三四万。




    在安元鼎业务员的文件包里,有两份文件是谈生意时必须携带的:《委托书》和《特保护送服务合同》。




    《委托书》似乎是一张免责声明,它声称:兹有某某省某某市,依据《关于对进京非正常上访人员要“快速接领、快速劝返”》的要求,特委托受托方将我省非正常上访人员(人数),护送回。望贵单位鼎力配合。




    《特保护送服务合同》则详尽列出了“特保护送内容”、“聘用特保队员的形式、数量、服务期限和服务地点”、“护送特保人员补助费以及管理费收费标准和付款方式”,以及“双方权利和义务”。




    收费内容有四项:特保队员服务费(每人每天多少)、护送管理费(路程公里数算)、协助代理服务费,以及住宿费。




    上述特保人员说:“合同有三份,白的,红的,绿的。白的是和驻京办签的,签了这个最起码路上有什么事的话,这是证据。价格是自己定。驻京办是要拿回扣的。比如你找驻京办要3000元,驻京办要找地方政府要3600元。”




    规定付款方式为预付制,长途护送发车前预付总服务费的80%,剩余20%返京后一次性结清。这种方式对于安元鼎是有利的,之前也有过教训,几名特保拿到一笔护送费巨款后潜逃了,安元鼎只好吃哑巴亏。如今预付制能把款项安全收回。




    2010年两会期间,北京市保安服务总公司下通知,让安元鼎将“特保”名称改成了“特勤”。一是,两年之中安元鼎特保已经臭名昭著,所到之处,怕人知道,招来报复;其二是据称保安总公司感受到了来自社会舆论的压力。




    今年4月份,安元鼎在每辆护送车里安装了摄像头。一名特勤声称:“上访的分两拨,非法上访和正规上访,正规就是在信访局、天安门分局和三里屯派出
所这些地方,送到马家楼的,就是非法上访的。当地驻京办打电话叫咱们去,就把人接出来,先安置稳定下来,做思想工作,稳固一两天,再送走。一人一天200
元生活费。住的地方是我们租别人不干了的旅馆。专门找个人负责做饭,再把他们的心一一笼络。”




    高峰期关押点一个地方不够,进进出出,有的住两天,有的三天,安元鼎每天必须给当地驻京办打电话,汇报被关押的访民思想状况怎样,以此确定护送日期。




    对于安元鼎来说,收集双方的信息是有必要的。张耀春第二次被关押在“黑监狱”时,注意观察到这一点。她回忆说,“一进去,他们就骗我们,跟我们说
有什么上访材料就交到我这里来,我可以帮你们交到政法委、中纪委等等高层的地方去。老百姓很相信他,整天讨好他,排队去他那里向他求,他们就时不时抓紧时
机,告诉我们这些上访人员,说上访是不归之路,要么就坚持到底,要么就回去,再也不来。坚持到底就是要勤来、多来。”




    “开始我不知道他的意思,这样说好像感觉到他们很关心我们,很真心帮我们。他们还说关我们是保护我们的安全,我们很多人都相信。他们还说,你们多
来的话,就把你们地方政府官员的分给扣了,中央扣了他们的分,对他们的前途有影响,他们就害怕了,就会被迫帮你们。后来我发现这是假的。”




    张耀春认识到,对于“生意人”安元鼎来说,“维稳才不是他们考虑的事呢,反倒是稳定了,他们的生意也玩完了,政府是雇主,访民却是财神。”




    “财神”却常被弄伤。“去年春节前,安元鼎护送部一名大队长殴打了一个被关押的老太太,他抓住胳膊,老太太就骨折了。老太太送回去后,反过来把打人的保安给告了,公司也没有保住他,判了两年。”




    “大队长被判刑之后我们再也没有打过人。”一名特保队员目睹了这位大队长被抓走,他对安元鼎的冷漠耿耿于怀。




    要弄明白“访民和财神的关系”,就必须转变工作方式和态度。张军告诫下属:“第一,要让访民信任我们公司,送人期间不要打人,打人的话第二次再不来了;第二,要让驻京办信任我们公司,对他们说一定能抓到,并押送回原籍,绝不会出事。”




    [下篇]外包的维稳职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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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于丰台区梆子井10号的“黑监狱”,重庆访民林永良曾被关押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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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梆子井10号的“黑监狱”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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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四环附近,一处“黑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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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月,通州郊区,戴月权和另一名被安元鼎关押过的重庆访民找到了一处“黑监狱”。



    安元鼎公司签订押送访民协议的地方政府。 




    安元鼎与地方政府如何签约押人?它怎么外包驻京办的维稳职能?“黑监狱”是什么样子?这是市场化还是公权私化?




    上杭县公安局在网站上挂出的工作动态认证6了一个事实:这是目前国内唯一公开承认与安元鼎公司签订押送访民协议的地方政府。




    “未必是件省心的事,”旧县乡政府人大负责人说,“与安元鼎签订协议,维稳费用不见得减少,反而增多了。”




    来自政府的合同




    上杭县,位于福建省西南部,全国23个苏区县之一,曾经的革命老区,但在外面,它甚至没有其境内的一家公司——— 紫金矿业名声响亮,在今年的污染事件中,紫金矿业的传播率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2010年5月18日,福建上杭县公安局网站上挂出一条工作动态:




    3月29日,旧县乡迳美村18名外嫁女分两批次出发到北京上访,要求解决紫金原始股分配等事项。4月2日晚,5名上访人员在天安门地区被公安民警
盘查得知上访后被送到北京市马家楼接济中心。4月3日下午,另13名上访人员也在天安门地区被北京警方盘查,其中11名上访人员随后也被送往马家楼接济中
心。4月3日晚12时,北京安元鼎保安公司在与旧县乡政府派出的工作组签订协议后将16名上访人员强制遣返护送回上杭,于4月5日中午抵达我县。




    ……




    4月5日16名上访人员被遣返到达上杭后,上杭县公安局立即组织民警开展调查,在充分调查取证的基础上,决定对第二次前往北京天安门地区,被送往
马家楼接济中心遣返的林某勤、翁某金、黄某、林某秀等4人各处治安拘留七日,钟某芳、林某凤、林某英等3人各处以治安拘留八日。




    ……




    这份有些“表功”意味的工作动态,透露了隐蔽的事实:安元鼎公司与地方政府存在押送访民的业务往来。




    尽管安元鼎的《委托书》和《特保护送服务合同》上,标明依据有关法律和政策行事,但它并没有得到法律的保障。《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第三十七条第
二款、第三款规定,“任何公民,非经人民检察院批准或者决定或者人民法院决定,并由公安机关执行,不受逮捕。禁止非法拘禁和以其他方法非法剥夺或者限制公
民的人身自由。”




    由国务院总理温家宝签署的第564号令———2010年1月1日开始施行的《保安服务管理条例》,对保安服务行为进行了明确规范:保安员不得有限
制他人人身自由、搜查他人身体或者侮辱、殴打他人以及扣押、没收他人证件、财物;不得阻碍依法执行公务;不得有参与追索债务、采用暴力或者以暴力相威胁的
手段处置纠纷等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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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元鼎,北京保安公司截访“黑监狱”调查(续)2



       

       
       




连夜奔袭36小时把人带回上杭




    在上杭县旧县乡政府,没人会对这种违法违规的事情感到讶异。该乡负责迳美村工作的何姓官员称:“外嫁女们到北京非法上访,会给首都治安带来很大隐患,把她们押送回来,是地方政府的职责所在。”①




    旧县乡给“首都治安带来很大隐患”的是30多名“外嫁女”,她们因为出嫁,而被剥夺了“紫金原始股分配权”。两会前,在逐级信访无果后,她们决定进京寻求上访。前脚刚到,由县信访局长和乡政府分管政法的副书记带队的工作组也尾随而至。




    她们是第一次进京,有一部分人遭遇警察盘查被送到救济中心,通知驻京办来认领;林丽萍带着5岁的女儿以及另外一部分“外嫁女”住在陶然亭公园附近的鹤乡宾馆。晚上,上杭县工作组前来拜访,要求她们回去,遭到拒绝。




    20多分钟后,“外嫁女”们正准备睡觉,有人在敲门。




    林丽萍问:是谁?




    对方回答:查房。




    开门进来后,四个穿特警制服的安元鼎“特勤”说:身份证拿来。




    接着又说:手机拿来。




    一一收缴之后,指着外面说:收拾东西,跟我们走。




    林丽萍问:你们是谁?




    “无可奉告。”




    “你们要带我们去哪里?”




    “无可奉告。”




    每个外嫁女都由两名男特勤押送到门外的安元鼎护送车上,上车后,特勤们拿着金属探测器在这些女人身上照来照去。




    林丽萍忍无可忍,问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无可奉告”,特勤们神情严肃地回答。②




    安元鼎的护送车连夜奔袭,开了36小时后,到达福建上杭县。




    两个月后第二批前往北京上访的外嫁女们,完全是第一批遭遇的克隆版,上杭县政府与安元鼎公司联手,将这群“安全隐患”押送回来。只不过,这一次,是被直接送到了拘留所。




    29岁的林新凤等7人被拘留了8天,理由是:2月份到北京天安门地区非正常上访,被教育批评后,4月份再次到天安门地区非正常上访,被查获送往接济管理服务中心劝返。




    出来后,林新凤质问乡政府,拘留有何依据?问题没解决,下次还是要上访。




    对方恐吓说:“下次再敢上访,直接把你们送去劳教。”




    上杭县公安局亦对这两次“维稳”行动表示满意,其网站上挂出的工作动态认证了一个事实:这是目前国内唯一公开承认与安元鼎公司签订押送访民协议的地方政府。




    但不菲的费用,落到了乡政府头上。分管政法工作的副书记刘家辉否认了自己参与此事,他表示,具体数目多少,自己也不清楚。




    “未必是件省心的事,”旧县乡政府人大负责人说,“与安元鼎签订协议,维稳费用不见得减少,反而增多了。”




    “首先,你需要找几个驻京办领导”




    事实上,安元鼎并不是首都唯一关押、押送访民的公司。市场已经形成,并且利润之丰厚,谁都看得见。2009年11月25日,新华社《瞭望》新闻周刊载文指出,一份权威部门的调研报告显示,相关省市在京设立临时劝返场所73处,其中地(市)级设立的分流场所57




    处,占78%。46处为非经营性场所,例如农民的出租屋等;27处为经营的宾馆、旅店、招待所。




    安元鼎公司所辖的关押上访人员的“黑监狱”,有无在所列73处之中尚不可知。




    7月,在北京建外SO H O一家咖啡馆,坐在南都记者对面的安元鼎公司某特保队长就如何开办一家像安元鼎一样的公司时说:“首先,你需要找几个好的驻京办领导,跟接济中心做好沟通。有非法上访的,跟当地政府联系,问他们需不需要押送……”




    没有一点技术含量,对吧?但有个例子可以说明,介入这个行业,你还需具备一个最重要的背景。在见过那位雄心勃勃的特保队长之后第二天,59岁的重庆铜梁男子林永良带我们去找寻一年前,被关押过的“黑监狱”。




    去年8月,他在国家信访局门口上访完之后,被4名驻京办工作人员带到车上。在逼仄的车厢内,遭到了4名男子拳头和鞋跟劈头盖脸的毒打,打掉了三颗牙,其中两颗掉在车内,当他疾呼救命时,第三颗也掉下来了,他顺手接住藏到衣兜里,作为证据保留。




    最后,那个名叫周勇的工作人员指着他说,“你不是要去告吗?这次看你又到哪里去告?”




    车子开进丰台区梆子井10号的“黑监狱”时,林永良口、鼻和眼睛都在流血,连“黑监狱”的看守都看不下去,说道:“驻京办太不像话了,怎么这样凶恶。”他需要向公司报告这件事,以防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林永良在这里呆了5天,因为有访民举报,引起媒体前来曝光,“黑监狱”的负责人赶紧将访民们转移到其它地方。之后林永良被遣送回重庆。




    2009年3月起至8月之间,他先后被包括安元鼎公司在内的两所“黑监狱”关押了三次,合计17天。




    “黑监狱”多次被查




    因为地址记得比较牢靠,林永良很快便找到了这所位于丰台区梆子井10号的“黑监狱”。这其实是一家农家四合院,临街门面被浙江一家消防器材公司租赁,老板娘还记得这里曾关押过访民,看着确实可怜,但毕竟是做生意的人,也没有过多去管闲事。




    “黑监狱”设在四合院里,用围墙隔绝起来,两层小楼,上下两间大厅,各有5间房子。已经人去楼空,一楼大厅里竖着一面衣帽镜,写着“北京保安”四
个字。屋内所有窗户都被木板钉上,并用棉被堵住,黝黑一片,封闭的空间内,空气混浊,散发着霉味。地上散落着访民们撤走时来不及收拾的衣服,和方便面袋。
二楼一间房间的窗台上,有两张纸屑,分别写着访民的名字和家乡地址。因为撤得突然,一楼铁门上,还挂着一顶黑色的保安帽,帽檐上别着国徽。




    在向住在“黑监狱”的后面的居民打听房东情况时,林永良认出其中一位中年男子正是他被关押时,“黑监狱”的负责人袁主任。




    袁主任实际上是一名保安队长,他在为“京都强业保安服务公司工作”。他承认这个大院是去年刚租赁下来,租了五年,“用来做公司保安基地,就是全国各地上访的……说违法也违法,说不违法也不违法。”三个月前,保安基地停掉了,因为被人举报,公司决定不做这项业务了。




    跟安元鼎一样,京都强业保安服务公司也隶属于北京市保安服务总公司,但势力明显弱于前者,袁队长说,自从被举报后,保安基地便散了,业务停了,他也离开了公司,现在在一家小区当保安。




    同样的事,安元鼎也遭遇过,去年10月份,安元鼎曾租赁位于北京市朝阳区小红门乡小红门村村南的千成雅仓储服务中心中的院落关押访民,最多时,这里曾关押了200-300多人。也因为被人举报,媒体闻讯赶来,便搬走了。




    对安元鼎公司的控诉,网上不计其数,63岁的湖南澧县人毛元泽先后向小红门派出所以及朝阳区公安分局举报被安元鼎“黑监狱”关押一事,但至今没任何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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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元鼎,北京保安公司截访“黑监狱”调查(续)3



       

       
       




 也有竞争,但基本被安元鼎垄断




    曾给张军开车的一名司机说,“干这行在北京就是靠关系靠钱。”就在上周,他还给张军开车,接送公安局内保局一名处长吃饭。




    “现在,也有其他公司在竞争,但是都被我们公司垄断了。”他说。




    对于访民们的报警,这位安元鼎的司机表示,即便警察当时去过问,最后也会不了了之。




    有多少地方政府如上杭县旧县乡那样与安元鼎签订了业务合同,由于这些难以见光而无从得知,但庞大的地方政府的“市场需求”导致安元鼎之类的保安公
司业务成为稀缺,众多证据表明安元鼎的业务触角早已伸向全国各地。安元鼎一名特勤跟记者见面时说:“昨天上午,鄂尔多斯的一个公安局长,还有个集团的办公
室主任请吃饭。他们也是为了上访这一块,所以请我们吃饭,昨天两个业务员经理开车去的,说下一步,有什么事给我们打电话。给他们搞定送到当地。”




    2009年11月25日的《瞭望》新闻周刊指出,各地政府驻京工作组采取三种方式安置分流上访人员:一是自己租用房屋或宾馆设置临时劝返分流点,
由驻京工作组照顾和看护;二是雇用专业保安公司,由保安公司租赁场所和负责看护;三是直接雇用社会闲散人员,由他们提供地点和看护。这些临时劝返分流场
所,被上访人员称为“黑监狱”,因为很多人在那里被扣押手机、身份证,被限制人身自由,甚至被虐待和殴打。




    “撤掉了驻京办,撤不掉驻京办的需求。……可能不叫驻京办了,叫做保安公司,用来维稳。”7月20日,按照规定,146家地方政府职能部门驻京办和436家县级政府驻京办应在这个时限前全部撤销,但在《驻京资讯》社长李罡看来,这并不妨碍安元鼎们做大生意。




    驻京办撤了,公权外包




    大限日过后几天,北京市北辰绿色家园,《驻京资讯》社社长李罡坐在电脑前,盯着桌上刚打印出来的网站结构大样,为即将上线的邸讯网做准备。




    隔壁会议室嘈杂的声音传来,李罡说,“里面是几个县驻京办的领导,约他们来商量网站的运作。”大限之后,这些官员,都是影子人,该做的事还在做。




    李罡观察到,县级驻京办的撤销,使得用来维稳的保安公司浮出水面,被市场化。“我目前了解到,很多城里的接待服务站都是企业行为。我给你接个人,给你劝返,帮你送回去。你给我钱。”




    鉴于《驻京资讯》社掌握数目巨多的驻京办信息,一些保安公司找到李罡,寻求合作,或者让介绍业务。就在一小时前,有人找李罡建议说,“开发一套维稳软件,各地方的负面信息只要在网上有苗头,我全部给你监控出来……”




    “县级驻京办是各地维稳第一线,被撤销后,保安公司趁机介入,这种做法,等于将公权外包了。”




    在北京,围绕上访人员的吃、住、行、“抓人”、“看守”、遣送等,明里暗里已形成规模庞大、畸形的“灰色产业链”。越来越多的安元鼎们进入这条产业链中,瓜分利润。




    在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张千帆看来,这类私人公司身上所体现出来的公权性,让人震惊。张同时也是一位宪法学者、政府管理学院双聘教授,北京大学宪法与行政法研究中心常务副主任,中国宪法学会副会长。




    “从目前曝光的情况来看,显然是起很严重的违法事件。这个现象首先是公权私化,把公权外包给私人,公权力本身要遵循的原则被侵犯,还有就是,这些
公司聘用了很多社会的闲散人员,从这个意义可以把它定义为“黑社会”,现在把黑社会性质的组织变成了合法的公权力组织,这就是私权利的正当化或者合法
化。”




    张千帆认为:“这个口子一开,各地都纷纷效仿的话,后果很难想象。最主要的后果就是对公民基本权利的践踏,它得不到法律上的保障;同时它不能解决
根本性的问题,一定会出现越维越不稳的现象;还有就是黑白的勾结,现在已经分不清了,以后就越来越分不清,私人就变成了公权力的一部分,公权力可以把权力
委托给私人行使,会造成中国公权力机构的黑社会化,黑社会变成合法正当化。”




    “黑监狱”的衍生




    安元鼎第一次进入北京邮电大学教师徐平(化名)视线,是在2008年左右,当时“黑监狱”的发展已经规模化了。当时在聚源宾馆、金宛宾馆,以及丰台各地的“黑监狱”,关押着不同省份的人。




    徐平说,在2003年前,访民们绝大多数是关押在收容遣送站。收容遣送站有三类人构成:第一类是城市流浪乞讨人员;第二类也是最大量的,是随机抓的农民工;第三类则是上访人员。




    “他们被归为一个特殊的区域,叫做病号区。我一开始也不懂什么意思,后来他们说,头脑有病。老上访户经常被关押在疏散遣送站或精神病医院。他们可以靠这个挣钱,从而形成大大的产业、市场。”




    据徐平的调查,2003年之后,开始有了截访这一说,规模化地,大量地出现截访者。有了截访的规模化的出现,实际上黑监狱已经开始萌发了。因为截
访不一定马上就能接回去,接到人之后不能立即带走,他可能就临时把上访者放在驻京办,或者临时租一个房间。这个时候,其实所谓的“黑监狱”就出现了。




    到2006、2007年,上访更多了,截访也变得规模化,某种意义上它有些程式化的东西,有一整套(流程):比如说怎么撤销上访登记的单子,怎么样接人……




    6月份,新华社报道,内蒙古政法委书记任邢云称今年以来内蒙古用于化解社会矛盾的资金已超过3亿元,已抽调315名厅级干部和21320名干部深
入基层,集中推进社会矛盾化解工作。内蒙古自治区层层签订了维稳、综治、信访工作责任书,公务员维稳工作在实绩考核中的权重由6%提高到16.7%。




    宪法学者:安元鼎式维稳踢开法制




    在张千帆教授看来,“安元鼎们”的出现,是各地政府维稳的衍生品。“政府肯定是自己本身没有足够的力量去维稳,于是通过雇用一批私人,这批人其实也是公民,利用他们去对付另一群公民。”




    “这种方式维稳,是非常危险的,把法制踢在一边不管,结果将是越维越不稳。首先是你没有解决问题,这些人被押回去了,就罢休了么?问题没有解决会
继续上访。造成上访的很多制度性、根源性的问题没解决,所以要继续上访,这样就造成了更大规模的上访军。越来越多的人跑到省会、北京来上访,又把他们押回
去,给他们造成了更大的压力,政府力量不够用,动用私人,不顾法律,这个过程中可能造成新的不公平和侵害私人的事件。所以它是越维越不稳的直接体现,也对
它有着推波助澜的效果。”




    张千帆教授说,“任何机构,包括驻京办在内,都无权授权私人去限制公民人身自由。当年‘孙志刚事件’过了之后,收容遣送条例被废除,重要的理由就
是它违反《立法法》,因为收容遣送根本没有全国人大或者常委会的立法依据,就是国务院的条例,所以废除了。如今这个东西,连国务院的条例都没有,更不用说
全国人大或者常委会的授权。”




    “根据《立法法》,所有限制人身自由的措施,在中国必须通过公权力机构,不能通过私人机构。比如现在争论很多的,拆迁动用地方涉黑组织,造成很大
问题。黑和白的根本区别就是通过私人去执行公权力没有程序上的法律保障。限制公民人身自由和剥夺公民财产权必须要通过法律和公权力,因为法律给公权力机构
设立了一系列的程序上的保障。所有这些东西一旦委托给私人机构,就不存在了,这就会造成大量侵犯基本权利的事件。”




    在这位法学教授、宪法学者的声音之外,更多的现实是很多问题还没有解决。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没有身份的公民———广西合浦县前女民警张耀春目前正在各地东躲西藏地过日子,鉴于一再上访,且被安元鼎关押、遣送多次,当地公安局已经释放出来信息:即将对她劳教。




    上杭县的外嫁女们从拘留所出来后,捏着政法机关的《公安行政处罚决定书》愤慨不已。即便被警告再次上访,直接的后果便是劳教,她们仍表示正在为下一次的上访做准备,“要抗争,问题解决之前,上访到底。”




    对于身在无锡的谢其明来说,他在等一个答复:两个月前,一个据称是北京市公安局保安管理处的工作人员打电话给他,核实了他在举报信中列举安元鼎罪行的细节,此后便杳无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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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评论


(特约评论员 杨耕身)



  总有一些事情让我们泪流满面。这是我们深爱的祖国,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


  据《南方都市报》报道,一家叫“安元鼎”的保安公司在北京保安业正悄然做大。数年内,北京安元鼎安全防范技术服务有限公司拿到了诸多荣耀,这是
中国保安行业所能达到的巅峰。但媒体越来越多的调查表明,安元鼎的主业为关押、押送到北京上访的民众。这家时间短却发展迅猛的保安公司据信在北京设立多处
“黑监狱”,向地方政府收取佣金,以限制上访者自由并押送返乡,甚至以暴力手段向上访者施暴。


  然而仅此一种简短的叙述,如何能够呈现安元鼎真实的罪恶与黑暗?安元鼎噩梦是如何降临到访民头上?在“黑监狱”中他们遭遇了什么?在大肆抓捕、
押送访民的行径背后,谁是安元鼎的雇主?它如何从一家“杂货铺”发展为专业的保安公司?它的迅速“崛起”靠的是什么?一个河北农民如何操纵访民命运?安元
鼎与地方政府如何签约押人?它怎么外包驻京办的维稳职能?“黑监狱”是什么样子?这是市场化还是公权私化?所有这样的一些问题,你必须从南都记者历时半
年、长达二万余字的报道中,才能得到真正让人痛彻骨髓的回答。


  谁能想到,公民满怀希望地进京上访的结果,竟然是落入安元鼎之手。这正是一场刚出虎穴又入狼窝的悲剧持续,更是对公民权利救济的最后宣判。安元
鼎当前,一切所谓的法治、民主、自由及公民权利,都无地自容,也都无从说起。一个“安元鼎”,就代表着中国访民所遭遇的黑暗与不公正的全部。然而这一切又
真是这样一家保安公司之罪吗?作为一家保安公司,安元鼎充其量只是一个被利益驱动的“狗腿子”而已,但当这样一家保安公司与一些地方政府的公权力达成利益
的交换,他们事实上已经成为一种体制的利维坦怪兽。


  正如学者指出的,“安元鼎们”的出现,是各地政府维稳的衍生品,“政府肯定是自己本身没有足够的力量去维稳,于是通过雇用一批私人,这批人其实
也是公民,利用他们去对付另一群公民。”安元鼎信奉的“政府是雇主,访民是财神”,正是这样一种明确的告白。也只有当政府的维稳要求释放出巨大的压力之
时,从中嗅出了商机的安元鼎们才逐臭而至,以那些访民的悲苦成为其财富之源。试问有哪一个国家,可以这样“发动群众斗群众”?试问又有哪一个社会,不惮于
将最弱势、最绝望的人群作为生财之道?


  维稳,多少罪恶假汝于行!然而这个社会的稳定还经得起怎样的维持,而公民的承受又经得起怎样强力的压制?难道那被践踏与漠视的,真的不是一种神
圣与尊严,那被迫稳定与顺从的,真的不是一座活着的火山?就在今年四月,清华大学社会学系发布报告指出“我们实际上已经陷入‘维稳的怪圈’”,并提出维稳
的新思路如维稳不是要消除利益冲突,而是要设立规则;准确评估社会形势才能从容应对;有权利的保障才有社会的稳定;建立利益均衡机制;容纳冲突,用制度解
决问题等。然而以维权的方式维稳何时才能成为共识?


  随着安元鼎真相被披露,安元鼎公司迅即被北京警方立案侦查,其董事长张军及总经理张杰涉嫌“非法拘禁和非法经营”被刑拘。但是除此之外,我们又
该怎样去对抗维稳这样一种无处不在的力量,以及那种体制的利维坦怪兽?“‘安元鼎’在看着你”,微博上的众人用这样一种句式来转发南都的这一报道。而你懂
得的,这一句式正是出自奥威尔《一九八四》中那句著名的“老大哥在看着你”。它们互为彰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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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元鼎:北京截访生意经



       

       
       
  南都周刊记者_齐介仑  实习生 杨希越 北京报道

 

在北京,安元鼎的名字在访民中几乎无人不知。


一对在北京上访的母子。

 

  软禁

 

  尽管天空下起了雨,赵桂荣还是起了个大早,匆匆赶到北京南站。她的背包里,塞满了上访材料,已经提前装进牛皮纸信封了,每个信封对应一个地址,是寄给国家领导人看的。

 

  昨天,几位经常碰面的访友,相约今天上午一起去府右街,那边有个邮局,快递比其他地方便宜,大伙儿都有很多信件急着发出去,仔细算下来,到那里,能省下不少钱。

 

  赵桂荣知道,这段日子,别去天安门和三里屯转悠了,那样很容易被保安公司的特保捉走,关进隐秘的地点。最保险的方式是改用邮寄反映情况。

 

  赵桂荣的丈夫邢世库,已经在精神病院里待了三年多,这位曾经的哈尔滨的哥,直到今天还被关在医院里,而在此之前,他是一位多次赴京反映单位领导问题的执著上访者。

 

  为了力证丈夫没有任何疾病,而是被当地政府打击报复,原本在哈尔滨道外区开商店的赵桂荣,也走上了漫长的上访道路,一旦谈及丈夫蒙冤和这几年来的奔波无果,赵桂荣就泪流满面。

 

  2009年9月30日,赵桂荣第一次乘坐火车出远门,她带着材料来到北京后,当天就去了国家信访局,也就是在这一天,她知道,北京原来有家保安公司,叫做安元鼎。

 

  那天下午,赵桂荣被民警仔细盘问了一遍,警车把她从国家信访局门口,送到了丰台区久敬庄接济服务中心。

 

  与马家楼接济服务中心一样,久敬庄是个访民集散地。现在,马家楼的业务停了,久敬庄承担了马家楼的功能。

 

  在久敬庄大院里头,刚待了一会,一个自称黑龙江驻京办工作人员的人,找到了赵桂荣,在他的身后,是七八个体型魁梧的小伙子,他们身穿黑色制服,戴白色钢盔,乍一看,完全是特警的样子。

 

  这名声称能帮助赵桂荣解决问题的人说,走吧,先出去,到车上谈。赵桂荣有些犹疑,因为不认识,但看了看对方身后的几个“特警”,她觉得,反抗大概是没有用的。

 

  已经是后半夜了,走出大院,上了一辆白色依维柯轿车,车窗玻璃是黑色的,这让本来就昏暗的视线,变得更加模糊。

 

  车子开了几分钟,停了,眼前是一座二层小楼,一楼大厅亮着灯,这时候的赵桂荣发现,这一队穿着制服的年轻人,袖标上写着的是“特保”,而不是“特警”,那个自称官员的中年人,只是这个公司的一名员工。她知道,被骗了。

 

  灯光映衬下,赵桂荣看到了楼顶的红色标牌,这个牌子,更加直接地告诉她,她来到的,是一个叫做“安元鼎保安公司”的地方。

 

  拒绝和逃跑不再可能,赵桂荣只想问对方,他们有什么权力扣押她,他们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准备扣押她到什么时候。

 

  年轻的保安们只是朝她笑笑,除了告诉她这是奉上级领导命令行事以外,没有回答她的其他任何问题。

 

  赵桂荣被带到了一楼大厅,她的钱包手机身份证全部被没收了,跟进拘留所一样。从这时起,她知道,自己被软禁了。

 

  过了七天,从票贩子手里买到火车票的保安公司,把赵桂荣和另外一个老乡兼访友,送上了从北京开往哈尔滨的直达列车。

 

  “招待”访民的所有支出,显然不是安元鼎埋单。

 

  火车门关闭前,送行的特保走进车厢,跟列车员低声说了几分钟后,列车员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之后每过一个小时,这节车厢的列车员都要接到一个电话,然后他总是回过头来看一眼赵桂荣他们俩,对着电话说,还在呢。

 

  遣送

 

  吉林省舒兰市水泥厂前职工赵桂香,今年47岁,上访10年,她与安元鼎的第一次接触发生在去年,当时,她从永定门长途汽车站经过,被派出所民警拦住盘问,抓到了马家楼。

 

  按照访民们的说法,拉到马家楼的,都是通过非正常途径上访的,所谓非正常,就是访民去了信访部门之外的地方。

 

  赵桂香在马家楼待了几个小时,舒兰市驻京办来了一个人,要接她回去,她拒绝了。晚上七点多,这个人又来了一趟,回答还是照旧。

 

  来者拂袖而去,没过多大一会,“带来了一帮武警(其实是保安)”,钢盔皮靴防弹衣。十几个大汉围成了一圈,其中一个人指着赵桂香问旁边的人,就是她吧?几个特保上前几步,拖起她就往外走,“我大喊起来,‘你们干啥呢’,他们不停,就跟提溜只小鸡一样,把我拖出去了。”

 

  这群人太像特警了,于是一路上,赵桂香高喊的是,“救命啊,警察打人了。”接济中心的附近,的确有警察和保安在巡逻,他们向这边看了看,没有走过来。

 

  一个高约一米九的胖保安,把赵桂香拖到车上,一搡,她便仰倒在了座椅上,这个重达两百多斤的保安,照着赵桂香的胸口,就是几拳。拳打脚踢四五分钟后,赵桂香身上全青了,衣服上都是脚印子,脑袋上磕了好几个包,本来腰部就有伤,这下就再也动弹不了了。

 

  本来是到北京寻找“青天大老爷”的赵桂香,屈辱难当,哭成了一团。

 

  事后赵桂香得知,这个动手的并不是警察,而是安元鼎一个姓赵的特保。

 

  一名曾经在安元鼎干过一年的张姓保安透露说,在安元鼎,制服有若干套,穿什么衣服是什么,特勤可以当特保,特保也可以当保安,不过要成为特保,必须“身体强壮,至少要1米75以上,上访的闹事者要制服得了”。

 

  那一天,赵桂香和另外两个舒兰访民,被装进车子,在五个男特保、一个女特保押送下,于夜色之中,朝着吉林方向开去。

 

  赵桂香说,她看到上车时,舒兰市驻京办负责人,在车门边,给了收钱的保安2000块,车子即将开进舒兰境内时,司机打了个电话,问,他们还差多少?电话里回答,7000元。司机重复了一句,7000元啊,行。

 

  赵桂香听到了。金钱与权力,在这一刻,水乳交融。

 

  基地

 

  赵桂荣回到当地,丈夫邢世库的问题还是没能解决,赵桂荣又跑到了北京,之后几乎常驻,这其间,她又有两次被安元鼎收押遣返。上访,关押,遣返,问题不解决,再上访,再关押,再遣返,循环往复,这成了访民的宿命。

 

  渐渐地,赵桂荣了解到,当地政府不舍得花钱,所以安元鼎买火车票让他们自己走,而她认识的一些被关押访民,回原藉是由多名特保开车遣返的,这样可以向属地官员收取高达数万元的费用。

 

  多名曾被安元鼎秘密关押的访民介绍说,除了位于南四环红寺桥附近的总部,安元鼎关押访民的地点有几十个,有的是废弃的仓库,有的是郊区封闭
的院子,还有的是山边的养殖场,而这些访民无一例外,进去就不能出来,长的被关押几个月,短的三五天,只有当地政府向安元鼎交足了费用,访民才有可能被接
走。

 

  先后三次,赵桂荣被安元鼎关押,地点不同,相同的是,这些地方,居住条件差,保安态度恶劣,由于访民太多,房间不够,经常一张床睡两个人,打地铺也是普遍状况,多数房间为上下铺、男女混居。很多女访民,睡觉不敢脱衣服。

 

  一些男性访民反映,他们本来是到北京申冤的,结果被扣下了,他们不能忍受这种没有任何说法的秘密关押,觉得自己被绑架了,要求出去,与保安
发生冲突。结果是,一群保安围攻一个访民,直到把访民打得头破血流屈服为止。访民说,在安元鼎关押点,被打残打伤的访民并不鲜见,除了极少数人获赔几千块
医疗费,剩下的,很多不了了之了。

 

  有一回,个头不高的赵桂荣,打饭时多说了一句话,被一个牛姓主任叫到二楼办公室,他使了个眼色,站在门边的山西特保,狠狠地给了她一脚,她当场就哭了。

 

  赵桂荣说,她最震惊的是,她第二次被安元鼎扣押时,被送到一个叫二号基地的地方,保安常常在晚上跑到女访民的床前骚扰,暗示或者直接要求对方“陪他睡觉”。

 

  赵桂荣记得,关押点上一个金姓主任常对女访民说,他能把材料直接递给高层领导。这样充满诱惑力的表达,使一些访民信以为真。“有些女访民,穿着睡衣,袒胸露背地去了主任办公室。”

 

  另一名访民陈连清凭借着关押过十几次的机会,曾经观察过二号基地。他说,院子是狭窄的一条过道,不足三五米,关押访民的房间灰突突的,没有
朝外的窗户,只有面向走廊的,所有床位,上下铺加起来,有60多个,总是客满,特殊日子,房间尤其紧张,一张床上挤两个人并不少见。多数情况下,单这一个
关押点,就维持着80个访民的规模。

 

  生意经

 

  陈连清说他刚被关进来时,“每天都有冒充国家信访局领导的人来谈话,说可代收访民材料,帮他们解决问题,又说访民一个月之内在这里住满四次,地方上还不给解决问题,中央肯定会出面。”

 

  有些人当真,决定住下来不走了。陈连清认识两个这样的访友,当时,其中一个已经住了47天,另一个住了31天。在关押点,访民吃住是不用自己掏钱的,但这部分开销,安元鼎按照每人每天200元至300元的标准,向地方政府收取,访民住的时间越长,安元鼎赚的也就越多。

 

  陈连清后来了解到,这两人实际上是安元鼎的员工,他的说辞,无非欺骗访民,让他们长住,多住一天,能多赚200元,可这么破烂拥挤肮脏的地方,这么差的饭菜,“别说一天200元了,连20元都不值。”

 

  陈连清观察到,像他这样从石家庄来北京的访民,算是稍微近一点的,当访民人数凑够20个时,安元鼎就派一辆大巴,把访民运回当地,以石家庄为例,住一天,连同路费,是1000元。

 

  “如果是云南贵州偏远地区来京的访民,可能一年也凑不够一车,除非当地有钱,愿意高价委托安元鼎特保遣送,否则访民们就得这么一直在里头待着,直到当地来人把钱交齐,再接他们出去。”

 

  截访,俨然成了这家保安公司最为重要的一项收入来源。不论是关押还是遣送访民,安元鼎都要向地方政府收费。《财经》记者的调查发现,安元鼎
近几年业务发展迅速,2007年全年营业收入仅为861.93万元,2008年这一数字变为2100.42万元。其主要业务之一即是帮助各地政府拦截上访
者,业务范围甚至已进入上海、成都等地。但吊诡的是,截至2009年5月,安元鼎的许可经营项目仍然为“无”。

 

  在北京,安元鼎的名字在访民中几乎无人不知。他们能在马家楼和久敬庄长期驻扎,能够轻松接走、关押访民而无人过问,这让一直研究上访问题的
学者觉得十分可疑。“这还是法制社会吗?为什么北京还有黑保安?谁批准他们关押我们的?”一名被安元鼎关过的女访民说。她今年42岁,只有小学文化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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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涉嫌拘禁上访者保安公司仍在营业



       


  25日,南四环北京安元鼎保安公司,工作人员正在拆除楼顶的标牌。该公司被曝设“黑监狱”拦截上访者。本报记者
李强 摄



安元鼎公司的“保镖随卫/保镖特勤”


  据《南方都市报》报道,北京安元鼎保安公司(简称安元鼎公司)与一些地方政府签订合同收佣金,在京设立多处“黑监狱”,拦截关押上访人员。报道称,目前北京警方以涉嫌“非法经营和非法拘禁”对安元鼎公司立案侦查,刑拘该公司董事长和总经理。


  对此,北京警方表示已介入调查,但未证实任何细节。


  昨日,位于南四环肖村桥西的安元鼎公司正拆除标牌,公司人员称仍在正常营业。该公司业务咨询员否定有“安置上访者”的业务。


  保安公司设“黑监狱”


  广西人张耀春是众多被关进“黑监狱”上访人员中的一个。


  媒体报道,2009年12月,来京上访的她被几名穿着黑色“特勤”制服男子,扭送上一辆写着“安元鼎护送”的依维柯客
车。随后,张耀春被关押在南四环外一座破旧仓库,里面有200多名上访者。这里被上访人员称为“黑监狱”,上访人员会被搜走随身物品,稍有不从便招来“特
勤”的拳脚。据《南方都市都》记者调查,安元鼎公司在北京市区及周边,设有多个“黑监狱”,专门用来关押各地上访人员。


  公司与政府签订合同


  据《南方都市报》报道,一些地方政府与安元鼎公司签订《委托书》和《特保护送服务合同》。由安元鼎派出“特勤”将上访者控制并关押,再按要求押送回移交给当地政府。


  进过“黑监狱”的上访者称,他们被关、被押送返乡,保安公司都是明码标价收钱的。每个人每关一天,地方政府要付给安元鼎伙食费、维稳费、强制费等。而押送返乡,安元鼎公司的价格是每人每天食宿费300元,还要加上押送等费用。


  北京警方介入调查


  昨日,记者电话咨询该公司业务,接线人员否认有“安置上访者”的业务。


  媒体报道,北京警方以涉嫌“非法拘禁和非法经营”,对安元鼎公司立案侦查,并将该公司董事长张军和总经理张杰刑拘。目前,安元鼎公司除了物业保安,护送部的业务全部被查封。该公司暂时由北京市保安总公司派人接管。


  昨日,北京警方表示已介入调查,但未透露任何细节。


  ■ 探访


  公司未停业


  北京安元鼎保安公司,位于南四环东路一座二层小楼。昨日下午4时许,工人们正在楼顶拆除该公司标牌。


  该公司门口处挂有“北京市保安服务总公司安元鼎公司”等牌子,上方悬挂着红色横幅标语:“打造新时期安元鼎保安服务品牌,确保国庆安全保卫工作万无一失”。


  办公楼旁的小院内,有多名男子出入,与办公室内走出的人员打招呼。一楼办公室多名男子坐在电脑前工作。“没受什么影响”,一名青年男子称,公司没有关门停业,业务正常进行。对于媒体报道的情况,该男子称,“不想说什么。”


  昨日下午,记者来到通州潞城镇胡各庄村和留庄村,寻找媒体报道的两处“黑监狱”,但并未找到。附近村民称,未听说有“黑监狱”,也未看见有押送上访人员的车辆。


  ■ 讲述


  关押百余人 男女不分房


  《南方都市报》报道中,南四环小红门一处是“北京安元鼎保安公司”截访“黑监狱”之一,75岁的杨培耕是被关押人员中年龄最大的。


  昨日,这名来自黑龙江黑河市的老人回忆,这个院子约4米宽,20米长,北侧是一个用来关人的长12多米的正房,走廊连着西侧有一排偏房,约有6、7间关人的房屋。除此之外,还有“看守”住的地方和“办公室”,东侧是院墙和厕所,门开在南边,是两扇大铁栅栏门。


  “最多时住了100多人,有20个左右女的,有时候男女也不分房,都在一个屋里。”杨培耕说,屋里的床是6米多长拼起来的板床,睡十几个人。关在院里的访民以重庆、四川和云南的居多,每天的伙食是馒头咸菜,大米饭,给一勺菜。


  去年9月15日晚,杨培耕被关押到小红门,一个月后他被老家驻京办来人接回家。


  被关12天 交费上万元


  云南人刘建东因“反映单位的问题”来京上访,他被关押在小红门。


  昨日,刘建东称,进入该院大铁栅栏门后,他看到院子里已经有了上百人。在“办公室”,他被没收了身份证,电话也被锁到一个抽屉里。


  刘建东说,“看守”给访民们分了床,还给每人发了一包方便面,他发现床又脏又臭,但一名同乡的“看守”劝他不要有不满情绪,否则会被打,同屋室友也告诉刘建东,他来之前刚有人因为不换衣服,被打得满脸是血。


  在住了12天后,刘建东被通知可以离开,于是拉到安元鼎公司,“玻璃上的条纹都是安元鼎的字样,肯定不会错”,他说。刘建东回到老家后,他听单位的人说,自己被关了12天,单位给安元鼎公司支付了上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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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大代表进京,被“安元鼎”押送原回籍

(注:李联炮是石狮市人大代表,今年两会期间,他与遇难者家属来到北京,遭遇“安元鼎”公司搜查、扣押、谴送,有的访民还遭到殴打,安元鼎公司负责人还吹嘘与国家信访局有关系。李联炮被押回石狮市后,公安机关对他治安拘留。李联炮不服处罚决定,向市政府申请复议。处罚决定被维持后,他向人民法院提起行政诉讼。如今起诉三个月了,案件仍然没有开庭。也许法院碍于他人大代表的身份,才一直拖着不敢开庭审理吧?)

   附李联炮的来信:

    本人李联炮,系石狮市第五届人民代表大会代表,2010年3月8日中午12点半,我如常在石狮长汽车站购票搭乘大巴前往北京会友(本来因生意原因经常往来于石狮北京),在汽车上,我碰上“福远渔628”特大海难事件的12户中国死难者家属[“福远渔628”特大海难事件系2008年2月3日,由福建远洋渔渔业业集团派出的“福远渔628”在印尼海域沉没,造成包括12名中国船员在内的15号船员死亡的特大海难,事件发生后到目前已两年多,由于福建有关方面的不作为,甚至是为了掩盖真相,事件到目前为上仍然没有真相,遇难者家属仍没能得到任何一分的赔偿,为了维护他们的合法权益,遇难者家属和船东李祥谋被逼多次上访问,甚至进京上访,但屡屡被打压,福建有关部门怀疑李祥谋组织家属上访,采用勿(莫)须有的罪名刑拘了李祥谋,但这并不能阻止家属们讨说法,仍多次自发组织上访,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因而同车前往,交谈中,家属告诉我要前往北京旅游。

    2010年3月9日夜八点左右,当车到达北京丰台区木樨园长途车站,已有大量不明身份武装的人聚在那里,从着装看,这是一群标准的特警,包围并控制了我们所搭乘的车辆,随之所有的旅客都被这群“特警”查证,而我看到,这些人手里拿有我和12户家属的相片和我们的身份资料,被简单核对后,我一下车就被两名“特警”按倒,并不由分说架上一辆早已准备好的车辆,同时被强制架上的还有12户家属,透过车窗我看到现场有石狮市公安局人员,和石狮市锦尚镇工作人员,此时我看到这批“特警”佩戴的标识是“特勤”,在车上我提出了抗议并要求他们出示证件即受到四五名“特警”的殴打和谩骂,“操你妈,识相点,搞清楚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北京,敢来上访,不老实老子弄死了,不信试试…..”被打最严重的要算遇难船长洪天良的妻子黄秀英,由于海难事件的发生,家中唯一的顶梁柱倒了,两个孩子还末成年,黄秀英本人有病在身,事件发生两年仍然没有任何解决的希望,她被逼多次上访,而多次被打压,而这次来京又再次受到如此对待,精神崩溃了,在车了哭了出来,惹火了这群”特警”,当即在车上受了殴打,头部被这群畜生重击了三次,直至休克,还不放过,”装死的人我们见多了,操你妈的,一个女人也跟着上什么访啊?以为女人老子就不打啊,照打,往死里打,你们听着,谁劝老子打谁……”并以此威胁其他家属,这群畜生让人发指,至此我再也写不下去了,天理何在啊?......这个过程一直到了我们被送到南四环。

    到达安元鼎保安公司,我们被强制安检(和机场安检一样的设备),并强身搜身,身份证、手机、笔记本电脑等物品全被扣押,我们完全失去了自由,而黄秀英因为在车上被打瘫了,甚至是被架着下车进安检的,由于黄秀英被打严重,在安检处家属们提出强烈的抗议,安元拿出DV机进行拍摄,并说这就是家属防碍公务和扰乱公共场所秩序的证据,回福建后要判个三五年,进入公司一个大厅里面关押着整整的一批人,估计在150以上,这些人都是来自己全国各地,据同车的南安上访人员说他们在此已经被6天,由于黄秀英被打严重,家属反映剧烈,安元鼎一位张姓总经理出面向家属了解情况,由于家属大多讲不了普通话,我受家属委托向他反映情况,张总明确的说,他们公司受国家信访局,中委纪等多个部门委托,家属如果要上访,材料他们会转交,凡由他们转交的都能引起重视,并附上他们的处理意见负责向各地方政府通报,更能引起地方政府的重视,他们的和各地方都是有业务往来,他们的行为都是通过授权的,请家属不必怀疑,并承诺查办打人者,请医生来为被打者看病,家属要求让黄秀英上医院检查当然不能得到同意,当时来了个医生模样的,检查了一会,几个人在边不知说了些什么给包了几个药,说死不了…….在此谈话期间,安元鼎又押回了几批上访人员,也用车押送出来自己全国各地的五六车上访人员分发到各地去……
2010年3月10日凌晨一点,我们被强制押上一辆标有“安元鼎护送”挂有北京牌的车辆,并被核对了身份信息,队长用电话和有关部门再次核对了我们的身份信息,同车的有安徽的四名上访人员,和福建南安的三名上访人员,车上配有11名(其中一名队长,两名驾驶员,两名女“特警”)佩带“特勤”标识的武装人员24小时控制我们的自由,在车上,我们被要求不得交头接耳,不得打听信息,2010年3月10日中午先行到达安徽凤台县,在高速公路出口已有一台警车在等着,两名安徽上访问人员在当地政府官员交给队长押送费用和签了接收单后被当地警车带走,在交接过程中,只有队长一人可以下车,其他武装人员把车包得得严严实实,拉上窗帘,不准我们往外看,不准说话,随后又送另两安徽上访人员到寿县,在寿县高速路口一样有一台警车和当地官员的车在等着,车直接开到寿县县政府,由于县政府没有现金,我们在县政府等了两个小时他们才收完钱,移交完毕,直到下午五点才从寿县开往福建,次日中午车到福建连江高速口,连江有关部已一台警车等在高速口,连江家属交接完毕完,队长得到指示把全部家家属送住石狮市政府,2010年3月11日下午四点左右,我同12“福远渔628”特大海难事件的12户中国死难者家属,一同被押送到石狮市政府公务大楼,又转送到锦尚镇政府,锦尚镇政府又转送到锦尚镇派出所,在锦尚派出所,在派出所所有干警的见证下,锦尚镇党委副书记洪健承与安元鼎人员进行了交接,交给安元鼎费用,每人6400元,计76800元并签了接收单,非石狮藉的家属都由当地接回,我同四名石狮藉家属被用警车送往石狮公安局留置,当晚,公安机关以涉嫌扰乱公共场所秩序对我实行传唤,本人都一一提出质疑,本人要求明确那些不明身份人的真实身份时,工作人员表示他们会调查,2010年3月12日,石狮市公安局以“非正常上访,扰乱公共场所秩序”对我实行行政拘留九天,并于当天执行,本人因此要求提出行政复议的书面材料同时进石狮市拘留所,直到2010年3月21日恢复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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