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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精品分享】金唢呐:红色延安朝圣记——读游记长见识<(ˉ3ˉ)y-3 [打印本页]

作者: qdpan    时间: 2011-9-3 00:04     标题: 【精品分享】金唢呐:红色延安朝圣记——读游记长见识<(ˉ3ˉ)y-3

 


红色延安朝圣记(一)


金唢呐


为了给党过九十寿,我们学校组织了去三大革命圣地参观。具体安排是:校级干部去“革命摇篮”井冈山,正处级干部去“红太阳升起的地方”延安,副处级干部和支部书记去“新中国从这里走来”的西柏坡。官场上的事情确实学问多多,党办室安排这些活动真称得上是煞费苦心:级别越高行走距离越远,差旅费开销越多,党的历史也越长:只有校级干部才有资格去摇篮!后来校党委觉得光是行政人员去也不合适,业务人员会有议论,这岂不是“冷了弟兄们的心”?再说,知道分子的思想改造任务还是十分艰巨的,稳定和谐少不了他们。于是把博导(其实完全没有行政职务的博导也没几个)安排在了延安组,一般教授安排在了柏坡组,把“教授相当于处级干部的待遇”,落在了实处。于是,三批人分不同时间浩浩荡荡向三大圣地挺进,三支人马强又壮,宛如三大战役,一时间成了学校的热点话题。

我们这一路去延安的坐的是“夕发朝至”的列车,党办室动用各种关系买齐了卧铺票,这些事儿衙门考虑的极为周到,男的一个车厢,女的另外一个车厢,省得尴尬难堪,日后还让人说闲话。这上下铺的分配也比较公平,五十岁以上的睡下铺,四十五岁以上的睡中铺,其余的睡上铺。这些人看来是经常公款旅游,经验丰富,知道该怎样打发火车上的时间。大部分人还是孔乙己的“一碗酒,一碟茴香豆”的做法,上车前在车站买一袋真空包装的酒鬼花生,一瓶小二(即二两瓶装五十六度的北京二锅头),胃口好的、晚上没吃饭的再加袋真空包装的鸡翅,上车后边聊边喝,而且喝之前还要象征性地拿起酒瓶碰一下,和老外“龚自珍”的喝法(拿根红肠自斟自饮)还是不一样。不喝酒的就凑在一堆在打扑克,是斗地主、升级还是双A,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我是没兴趣。

想当年坐火车不是这么个坐法。我记得八十年代初在河北唐山听说过这样一个说法:“半只烧鸡进北京”。这话有两层含义,一是说当时从秦皇岛到北京的票价,大概相当于半只烧鸡的价格;二是说人们在火车上吃着烧鸡喝着啤酒,烧鸡吃完,北京到站。那年头人们吃烧鸡的机会甚少,借着出差的机会,没有了老婆的唠叨,孩子的纠缠,鸡大腿、鸡胸脯都给了孩子们,自己只能啃鸡脖子鸡屁股。出差在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以趁机用出差补助大快朵颐。通常的做法是两人买一只烧鸡,一人一瓶啤酒,其中一位下手把烧鸡大卸八块,具体程序是先把鸡大腿拧下来敬对方,随后自己也拧下一根,用嘴咬住粗端,用力横向撕扯,连皮带肉啃下一大快来,弄得口唇四周甚至双颊都是油渍,然后大口咀嚼,让邻座好不羡慕。

我怀疑这是受鬼子小队长的影响。电影《铁道游击队》中的鬼子小队长就是在吃烧鸡时让土八路给收拾的,啃鸡大腿时做狼吞虎咽、饥不择食状,吃相和这很相似。再不就是看《列宁在1918》的结果,那时电影少,两个列宁(《列宁在十月》《列宁在1918》)都看过至少十遍以上,里面的台词倒背如流,画面永生难忘。电影给人印象最深的画面还是“阿芙乐尔号”巡洋舰的水兵(还是工人赤卫队员?记不得了),坐在金碧辉煌的包厢里一边听着美妙的音乐,看着《天鹅湖》四小天鹅一双双美丽修长的大腿,一边啃着一个肥硕的鸡大腿,看得人胃肠饥渴和性饥渴同时发作,到底该把眼球聚焦在那只腿上,一时难以取舍。真恨不得双眼可以各自独立转动,做到人腿鸡腿两不误。好像毛子水兵啃鸡大腿时,也有这个“咬住鸡大腿粗端,用力横向撕扯”的动作,只是比鬼子小队长从容了了许多。

卧铺车厢是10点钟熄灯,时间一到,斗地主的放下手中的扑克牌,喝小酒的仰脖干完最后一口,再抖抖手中的塑料袋,看看还是否还有隐藏在角落里的花生豆,然后上中下铺各就各位,不一会便鼾声大作,如雷贯耳,吵得我一时难以入睡。不能不承认,我党的干部队伍确实是过得硬,真是一支拖不垮、打不烂的队伍。白天胡吃海塞、狂嫖滥赌,有时间倒头便睡,无论是开会还是坐车,环境是否嘈杂、床位是否舒服、凉热是否适中都不受影响,完全没有豌豆公主的毛病。相比较而言,我就要惭愧得多,被这些呼吸暂停综合症患者们吵得睡不着,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宿(xiu,三声),最后也没睡踏实,没睡几个小时就被尿憋醒,看看窗外东方已露出鱼肚白,没过多久便旭日东升 霞光万丈,“看飞奔的列车,已驶过古长城的垛口。”我们这代人是读着这些狗血文学长大的,潜意识里都是这些玩意,所谓诗兴大发就是狗血四溅,要多少有多少,要多热有多热,要多腥有多腥,绝不是那些当代小资能比的。

下火车后一行人就上了一辆旅游大巴,上来个甩小旗的导游小姐,据说是通过熟人介绍,是全国十大优秀导游。人家一上车先来个自我介绍:

“我姓李,大家可以叫我小李,也可以叫我李导。”然后一指旁边的司机,“这次为我们开车的是张师傅,是我们车队最优秀的司机,技术过硬、思想过硬、作风过硬,请大家尽管放心”我参加过很多旅游团,导游小姐上来都是这一套,所有司机也都是三硬司机。说到这儿,再多说几句导游。就拿我们这个李导来说,乍一看和其它地方的导游没什么区别:个子不高,伶牙俐齿,皮肤古铜色(实为紫外线灼伤),身材微瘦,也就是通常说的魔鬼身材。我们队里有一位体魄健壮且爱与女性搭讪的中年男士,曾在宝塔山下与导游叫板,比试看谁先爬上去。这主儿平时酷爱锻炼,每天早上都要围着操场跑上十几圈,然后还要在单双杠那比划几下,盘杠子、引体向上都是必选节目,练就一身腱子肉。爬山比试结果让人大跌眼镜,“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他爬了不过三分之二的路程,人家导游已经在山顶上得意地挥舞小旗了。其实这位老兄不知道,山区的导游小姐,虽然看上去瘦弱,但十分灵活、皮实,“导游爬山比猴快”(注1)是一个普遍现象。

延安导游的开场白还是有点不落俗套的地方:“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今天能够为大家服务是一种缘分,我一定会让同志们这几天过得开心、愉快。对了,还得跟大家解释一下,到了延安,就要按照延安的习惯来称呼,我们在延安这几天不叫先生、小姐、女士,不称呼官衔、职称,一律叫同志!”后来证明,这位导游小姐说的完全是P话,没错,她招呼我们集合、上车、吃饭、购物时都是称“同志”,可提到毛泽东、周恩来时却从来都是毛主席、周总理,不经意间还是露出了马脚,中国人绝不会有什么平等的观念,不过是逢场作戏、骗人的把戏而已。

依我看,延安导游跟其他地区导游最大的不同,还是她们对共产党毛主席周总理真有感情。我曾去过曲阜孔庙,那里的导游尽管业务也很熟练,讲起孔孟来口若悬河,如数家珍。但能感觉到她们只是机械的背诵,感情上没有对孔孟儒家的景仰,也没有对儒学学说的理解,更不愿意与游客交流切磋,完全应付差事混饭吃。延安导游则不是这样,看得出来,她们是用“心”在说,用“情”在导,说到激动处,眼里居然还噙着泪花,犹如杜鹃啼血,叫人好不感动。

一路上,导游小姐痛说革命党史,激情介绍延安整风,主席长主席短的叫得好不亲热,高潮处还声音哽咽,听的人也跟着激动,还真有点“心口莫要这么厉害的跳,灰尘呀莫把我眼睛档住了……”(注2)的感觉。看得出来,这导游小姐是下了功夫的,后来听说她们不仅要在旅行社进行业务学习,还要经过延安宣传部的培训。大概导游自己也知道,光靠红色狗血也叫人起腻,还得来点其它玩意儿。人家可是荤的素的都有,一路上红段子黄段子交替往外抖,两手都硬。而且导游唱功也不错,嗓音高亢且圆润,看来是吼秦腔的功底,又有唱流行歌曲的爱好。一路上导游不时用陕北话唱上几句。原来我还以为她不过是会唱几句“一道道山来一道道梁,一个个窑洞一座座房”“一道道山来一道道水,咱们中央红军到陕北”,可实际上不是这么回事儿,我小看了李导。人家红黄两道都精通,《绣金匾》唱得动情,让人热泪盈眶;《兰花花》唱得撩人,让人下面潮湿。“听红色经典,则湿眼眶;赏黄色民歌,则潮裤裆:是上亦湿,下亦湿。然则何处而干耶?”(注3)我想大概干燥处就是口腔和喉咙了吧,那是馋鬼们不断吞咽唾液时常见的表现。

她唱的那些陕北民歌按照毛时代的标准,都是大黄级的色情歌曲。尽是些情哥哥搂妹妹、汉子亲婆姨什么的,骚味十足。有些段落,像“白格生生半衫把奶头罩,十子路口把人绕”、“长杆烟袋口对着口,丢下妹妹叫谁搂”、“我要拉你的手,你要亲我的口,拉手手那个亲口口,咱么两个圪崂崂里走。”把游客听得满脸羞红,人家却十分淡定,让俺们这些见过世面的老淫棍们也自愧不如。

【未完待续】

注释
注1:篡改自《云南十八怪》:六七十岁的老太爬树比猴快。


注2:摘自贺敬之《回延安》:
心口莫要这么厉害的跳,
灰尘呀莫把我眼睛档住了。

手抓黄土我不放,
紧紧贴在心窝上。

几回回梦里回延安,
双手搂定宝塔山。
……


注:3:篡改自范仲淹《岳阳楼记》: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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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qdpan    时间: 2011-9-3 00:06

 


红色延安朝圣记(二)


金唢呐


导游小姐讲起红色党史来真是不含糊,人家可不是照本宣科,不仅内容翔实、形式活泼,里面还夹杂了不少野史趣闻、八卦传说,把我们的宣传部长、马列教研室主任激动的要请人家去大学里开讲座。而且人家也不是尽拍共产党毛主席的马屁,偶尔也来点“异见”。比如路过延河的时候,她就指着河水说,“据老人们讲,当年延安整风的时候这里面比煮饺子还热闹,尽是跳河自杀的。”说起南泥湾,她也承认说红军刚到陕北时条件艰苦,靠着种粮食棉花根本养活不了那么多人,所以头两年种的是鸦片,不过红军自己从来不碰,边区人民也不抽,把这些糖衣炮弹全都打到敌人那里换钱去了。以后红军站稳了脚跟后,再也没种过那玩意儿。

尤其是提到刘志丹的时候,她小人家简直就是义愤填膺,气不打一处来,代表延安人民说了不少掏心窝子的话。据她说,党中央毛主席是有愧于延安人民的。如果没有刘志丹,什么中央红军毛主席,早他妈的完蛋了。可毛主席这厮可真不够意思,站稳脚跟后就把老刘给做掉了。刘志丹死后当地老百姓把尸体抬回家,发现子弹是从后面打来的,与敌人无关。“为啥咯毛主席在解放后回韶山回井冈山而就是不敢回延安?就是怕俄们(陕北话,我们)延安老百姓为老刘的事儿问他要说法!”这又是P话,毛主席真要是回延安看看,延安的汉子婆姨们磕头喊万岁还来不及,还敢要说法?鬼才相信。

别以为老区人民朴实憨厚,实际一接触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我去过不少红色旅游景点,那里的人民宰起人来,刀子一点不比其它地方钝。就拿这延安来说,刚一下车导游就告诉大家路边的野花不能采,路边的大枣不能买。那些大枣看上去饱满光鲜,可实际上都是经过浸泡染色处理的,跟当年领美国救济面粉一样,“吃下去肚子会痛的”(注1)。而且信誓旦旦地给大家打保票,意思是请同志们相信俄,俄是土生土长的延安人,是吃延安的狗头枣和小米长大的,延安的土特产“谁个劣,谁个不列劣,谁个最甚,谁个稍次,谁个要买,谁个要砍价,婆姨俺都有极明白的计算,失误的时候极少。”(注2),并说明要带同志们去一个正宗国营商店,东西又好又便宜。

导游走一路说一路,只要看到有人买东西就上前一说二劝三恐吓,生怕大家把钱花在了路边。最后把我们领进一家旅游定点商店,忽悠着一车人大包小包买了七八千元的礼品,把导游乐得嘴巴都快裂到耳跟子上了。因为据说按常规操作,导游本人将会有有20-30%的提成。等以后进了延安的超市一看,一模一样的东西竟然贵了百分之二三十!路边那些头包白毛巾的小贩也不含糊,同志们中有一砍价高手,生生把价钱砍下一半,可五斤大枣回去一称只有四斤多一点。从此该同志自信心严重受挫,算是从理论到实践,真正明白了什么叫“从南京到北京,买的不如卖的精”。

对于我党来说,延安十年无论怎样评价也不过分。按照官方的说法就是,毛泽东和毛泽东思想从此脱颖而出,我党也因此进入了成熟期。具体说,就是确立了毛主席的绝对权威,真正的做到了“统一思想、统一意志、统一步伐、统一行动”,从根本上解决了“共产党里到底谁说了算”的问题。毛主席也彻底告别了朱毛红军、三人团成员时代,再也不是“朱毛朱毛,就是猪身上的毛”,成了我党唯一的、铁打的、终身的、任何人无法撼动的领袖(按照故宫博物馆馆长的说法,“撼”在这里显得厚重)。我感觉延安这地界也确实不同凡响,一下火车就隐隐感到有某种气场存在。让人觉得心潮澎湃、狗血沸腾。

第一天早饭,我们是在杨家坪附近的一个定点餐厅吃的自助餐。说起来怪了,本来是普普通通的小米粥,好像还有一股陈谷子味,可同志们却喝得津津有味,居然还吸溜得吱吱作响,而且餐厅里到处可以听到类似这样的对话:

“延安的小米,可要多吃点呦!”
“我已经喝了三碗,还要再盛一碗呢!”
“延安的小米真香啊!”
“那是,延河水煮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若以为红色景点旅游都是党政机关事业单位组织的公费旅游,那就大错特错了,套用一句官话,就是“低估了人民群众对共产党和毛主席的感情”。据我观察,游客里确实还有部分是个人掏腰包来的,花的是自家的银子,老中青都有,以老年人居多。也有私营公司老板带队来的,没人要求他们这样做,完全是出于自愿。那些唯利是图、一毛不拔的资本家照样肯为下属出钱接受革命教育。据说延安现在每年红色旅游的收入一个多亿,官员们的公款旅游当然是大头,自费掏腰包或者私营公司组织来的也有,而且有不少还是回头客,有的甚至是定期来朝圣的常客。

这次我在延安就碰到过一群这样的“常客”。大概有三四十人,女多男少,面色凝重,目不斜视,不像是来旅游,而是来完成一个重要的使命。他们的穿戴朴素但不大方,皮肤又黑又糙,手指关节粗大,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出大力流大汗、靠着出卖体力讨饭吃的群体。其中七八个人手里提着个篮子,里面放着水果、鸡蛋和馒头,馒头上面还“镶嵌”个大枣,这在农村过节时常见,象征着喜庆吉祥。据他们说这些贡品都不是买的,水果是自己种的、鸡蛋是自家的鸡下的、馒头是头天晚上用新茬麦子磨面蒸的。

这帮人每到一个重要的景点,如杨家岭毛主席纪念馆、枣园纪念馆,根本不进屋看,而是首先由领头的长者手提贡品放在前面,然后齐刷刷地在院子里跪下,眼睛半睁半闭,口中念念有词,说什么我也听不清楚,好像是方言,而且是自己编的词,只是语调跟“腊月十五庙门开,人头马脸站两排,阎王老爷台上坐,大鬼小鬼莫进来。”差不多(注3),给人一种咒语的感觉。他们(主要为她们)念什么虽然我听不清楚,我认为很可能他们想表达类似“革命山门次第开,革命左派站两排,伟大领袖台上坐,贪官污吏滚下台”。可跟他们一起朝拜的、为他们叫好喝彩的不都是些贪官污吏么?再说,毛时代也不准农民随便进城啊,那叫什么?“‘盲流’!你听听,还盲流呢,离流氓不远了”(宋丹丹《超生游击队》台词)

念完咒语后全体起立高歌一曲,尽管个个五音不全,但细听还是听得出来,是那首“敬爱的毛主席,我们心中的红太阳”,与其说是唱,不如说是扯着脖子在喊。如果我是组织者的话,我会选那首《想念恩人毛主席》,歌词就三句:“远飞的大雁请你快快飞,捎封信儿到北京啊,翻身的农奴想念恩人毛主席”(注4)。这首歌我认为是一首藏传佛教音乐风格的歌曲,简单易学不说,重要的是不会跑调,只是当年被红卫兵唱成了高亢抒情味道。其实完全可以唱得平和缓慢,演唱时每人再发个木鱼,一边唱一遍敲打木鱼,效果一定会很好。

唱完颂歌后人家拂去膝盖上的泥土,仍然是面色凝重,目不斜视,奔到下一个景点去继续重复这些动作。这种虔诚和执着,现在除了在革命圣地,大概只有在传销组织里面可以看到。

早饭时在餐厅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发现了有近二十几位同志,穿着举止很是不同凡响。一般出来玩穿得都比较随便,可他们这一行人都是一样的服装,一看就是强调团队精神的公司职员:白衬衣黑领带,下面是灰色的西服裤,脚踏一双擦得锃亮的黑皮鞋,左胸前别着一枚毛主席像章,位置也都差不多。佩戴毛主席像章在红色旅游景点极为常见,我们这个团一上车导游就给每人发了一枚,只不过是有些人戴,有些人揣在了兜里。吃饭也不像我们坐的那样散,而是集中在两个大桌子旁,有两个老总模样的人坐在那里不动,交代给下属去打饭。

“我也曾差人去打听,打听得老板领兵往西行”(注5)原来这是一家国内沿海地区小有名气的私营公司,老板带着中层干部,前来学习延安精神。这家公司的情况我听说过一些,它的发家史和国内很多私营企业都差不多,先是把一家国营工厂巧取豪夺变成了自己的财产,然后四零五零买断工龄让那些没有竞争力的工人下岗滚蛋,再靠着坑蒙拐骗、偷税漏税、污染环境、行贿官员、压榨工人把同行挤垮,现在开始大肆提倡文明办厂、诚信经商、公平竞争,据说老板现在的家产已经有十个亿。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来的目的是为了学习不怕困难、不怕失败、百折不挠的延安精神,提高企业凝聚力。

他NND我就不明白了!毛主席为之奋斗了几十年、并牺牲了九位亲人,不就是为了把私有制干净彻底的消灭掉么?“消灭一点,舒服一点;消灭得多,舒服得多;彻底消灭,彻底舒服”(注6)我看那老板也是五六十岁的人了,难道这些他会不知道?他听到毛主席三个字,应该浑身发抖(或者满腔仇恨)才对,怎么会那么虔诚地来延安朝圣?而且不但自己来,还带着下属来,生怕下面的人不知道“剥削有罪”“造反有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后来我问了一下导游,说这种情况在延安并不少见。我看到的只是“小巫”,不过只有二十来个人。她接待过的“大巫”有几百人的,黑心资本家带着账房先生、工头,以及被压榨被剥削的包身工一起来,一下子租了五六辆旅游车,非常壮观。

贪官污吏、资本家、黑包工头、反动学术权威,以及底层受压迫受剥削的工农群众都主动跑到延安来朝圣,这不是见鬼了吗?难道这就是中国人所特有的生存智慧——难得糊涂?

【未完待续】
注释
注1:摘自《毛主席语录》:嗟来之食,吃下去要肚痛的。

注2:篡改自《毛主席语录》:农民的眼睛,全然没有错的。谁个劣,谁个不劣,谁个最甚,谁个稍次,谁个惩办要严,谁个处罚从轻,农民都有极明白的计算,罚不当罪的极少。

注3:“大鬼小鬼莫进来”的版本很多,比如“门神门神挂起来,大鬼小鬼莫进来”、“门神门神扛大刀,大鬼小鬼莫进来”等

注4:文革歌曲《想念恩人毛主席》:请看




注5:篡改自京剧《空城计》唱腔: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泛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我也曾差人去打听,打听得司马领兵往西行。

注6:摘自《毛主席语录》



作者: qdpan    时间: 2011-9-3 00:08

红色延安朝圣记(三)


金唢呐


现在国内政治活动也加进不少腐败内容,俗称搂草打兔子两不误。像我们这次出来,除了革命圣地朝圣外,还安排了游览黄河壶口瀑布、祭拜黄帝陵等活动。另外两路也差不多,去石家庄西柏坡的顺便玩了正定大佛寺和赵州桥,去井冈山的安排了江西婺源和庐山的旅游,不过据说书记校长回来后龙颜不悦,因为他们在路上听导游发牢骚说,当官的都往井冈山跑,很少来庐山的,因为庐山是“断运山”,当年彭黄张周、林彪和黄吴叶李邱都是在庐山上丢了官帽。再往远处说,老蒋就因为和庐山关系太密切,连政权都丢掉了。


白天安排的也不错,基本上是按照伟大领袖在七千人大会时说的“白天出气,晚上看戏,两干一稀,大家满意。”的精神去安排的。党办主任说得清楚,这次出来一是受教育,二是密切关系,联络感情。其实说白了就是给官员们创造个机会,在一起吹吹拍拍、吃吃喝喝、搂搂抱抱,最后达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结果。客观说,还真有这个必要。


白天基本上都是受教育,听导游口吐莲花,早饭和午饭也比较简单。一到晚上,就开始大干资本主义了。晚餐都是三千元一桌,酒也是四五百元一瓶的好酒,喝到天昏地暗时再到歌厅去K歌。现在的干部确实厉害,民谣中说的“喝酒,一瓶两瓶不醉;跳舞,三步四步都会;打麻将,五天六天不睡。”一点不夸张,都有这个本事。平时看着其貌不扬、五音不全,拿起麦克风来都能唱几句,而且都有自己的保留曲目,更妙的是,谁跟谁都不犯冲!


延安给我印象最深的地方还不是什么枣园、杨家岭,也不是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朱德等老一辈革命家的旧居,而是恩来桥。在旅游大巴经过延安市内一座大桥时,导游指着外面,声情并茂讲了一段小故事。话说1973年,周总理重返延安,要过河上宝塔山,因没桥,汽车只能涉水而过,走一半陷入泥中,无法动弹。闻讯而来的四里八乡的群众,齐心协力把总理和车子抬了出来。总理非常感动,当众泣不成声。他边哭边说:“解放这么多年了,延安还这么穷,跟我当年在的时候没什么区别,过个河还这么难,我这个当总理有责任哪!”“虽然这么穷,老百姓还对我们那么好……”看见总理哭,群众也开始嚎啕,并高呼“总理好”(那时这也就是最高规格了,主席在,没人敢“万岁”,林彪就为了那句永远健康被主席恨到了骨子里。)总理也举起那只没有伤残的胳膊振臂高呼“人民万岁”。按照导游的介绍,当时哭泣声、口号声连成一片,最后连老天爷都被感动了,天上下起雨来。


周总理回京后,排除四人帮的干扰破坏,在国民经济非常困难的情况下拨款建了这座桥,从此延安人民生活工作方便了许多,于是亲切地称之为“恩来桥”。导游说这些的时候眼里似乎是泪花闪烁(至少给人的感觉是这样,实际上未必,有演戏的成分),而且打保票说故事绝无半点虚假。因为当时她爷爷就在欢呼的人群里,因营养不良身体单薄,至今为没能挤上前去抬车而后悔不已。我仔细看了看,那座桥规模不大,也就是两座城市立交桥的长度,最近二十年来大点的城市,这种桥哪个城市不得修个百十来个,立交桥、环桥、河桥、江桥甚至跨海大桥,天津北京光是立交桥就有上百个吧,莫非都要命名为瑞环桥、相国桥、希同桥、百发桥、刘淇桥?中国的事儿,您还别说,细琢磨真TMD还有点意思。


延安最雄伟壮观的建筑,我看当属延安革命纪念馆。据说是胡温政府应广大人民群众的强烈要求,拨款几个亿(还是十几亿、几十亿?记不清了),新近建成的。纪念馆外面看雄伟壮观,前面是一个开阔的广场,竖直着一座高大的毛主席塑像。纪念馆里面也很先进时尚,不仅仅有文字画片多媒体,还有泥像、铜像、石像、蜡人像,而且是土洋结合,风格多样,很少重复。不过艺术水准实在不高,骨子里还是高大全那一套。进去后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头,听着各路导游在那里“痛说革命家史”。


只要是组团去的,都要在纪念馆广场上的毛主席塑像前面留个影,塑像前一拨接一拨的,哪怕人再多、等得时间再长也绝不放过。我觉得广场前的那个塑像非常好,并不是说艺术水平有多高,而是把毛主席在延安“脱颖而出”的神态表现出来了。主席双手叉腰(来句歇后语就是:叉腰撒尿,不服你!),那神情似乎是说从此后老子天下第一,唯吾独尊,谁不老实看我不收拾你,不信就来试试!这个广场塑像就毛主席一人,不像西柏坡那样,还弄出个五大书记。和广场和纪念馆相比塑像的比例虽然显得小了些,但更觉得有“气势”、“气魄”,一个人单凭个人力量可以把偌大的中国可以玩于股掌之中,看得更让人脊背发凉,自愧渺小。


延安朝圣的重头戏当然是“登宝塔山,重温入党誓词”。在山顶上有一面党旗,上面写着入党誓词,一大帮人在那儿举手宣誓,要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旁边还有两拨人等着,估计看着时间太长,有的等不及了就去旁边的小摊上租一套红军服装,摆出各种pose照相。根据我的观察,到山顶后同志们普遍情绪亢奋,贺敬之的那首《回延安》里所表达的感情绝非虚构:“几回回梦里回延安,双手搂定宝塔山。千声万声呼唤你,母亲延安就在这里!”贺大诗人肯定是到延安来体验过生活的,否则写不出这么贴切的句子来。


今年的红潮确实来得汹涌澎湃。按照中国左派的说法,这是“大反攻”的标志。按他们的说法,三十多年来中国左右之争经历了三个阶段:防御、相持和反攻。大概划分是从1979年改革开放算起,头二十年是被党内走资派和学界自由派压得抬不起头来,进入21世纪形势逐渐好转,最近两年开始了向党内走资派和学界自由派的全面反攻。一看这些左派们的调调就是学习《论持久战》的结果,或者是看《地道战》留下的印象:电影里的民兵队长高传宝悟性极高,把持久战总结成这样一句话:“持久战三阶段,防御,相持,大反攻。”左派们知识结构里没别的玩意儿,就是点毛主席语录,还有就是文革期间大字报、两报一刊社论上的内容。


其实不仅仅是左派,国内55-65这个年龄段的各级领导干部和学者都差不多。不管后来他们取得了什么学位,从事什么职业,又有什么学习经历(包括海外留学),头脑里根深蒂固的就是这些玩意儿,早已铭刻在骨子里,融化在血液中。譬如说,薄熙来在重庆搞唱红打黑,提倡用手机发红色段子。按说现在可供选择的非常多,够潮够酷够狗血够雷人的句子有的是,可据说人家第一条短信就是选了一段毛主席语录:“世界是我们的,大家来做事。”(其实还不如“我们来做事,大家有饭吃”)我觉得这不仅仅是表明政治立场,还由于这些人这些玩意儿用起来最顺手。还有前段时间故宫被盗,派出所破案后故宫送了面锦旗,上书狗屎联“撼祖国强盛,卫京都泰安”。本该为“捍”,却写成了“撼”。后来故宫负责人出面解释说,撼即捍,是一种显得厚重的用法,本狗屎联里的“撼”和“撼山易,撼共军难”是一个意思。这老小子一看就是文革过来的,不管后来到哪镀过金,肚子里那点墨水还是文革大字报、两报一刊社论打下的底子。换上七零后八零后,只会说“撼泰山易,撼岳家军难”,绝不会把什么共军扯上。


就我的观察,从表面看“三阶段”的说法成立。不过依我看,左派们主席著作还是学得不好,至少是用得不活,没有“透过现象看本质”。实际上根本谈不上什么“大反攻”,仍然还是在“相持”阶段。据左派们说,“大反攻”有两个标志性的事物:重庆模式的推出和建党90周年庆祝活动。让俺缓口气,以后再拿出俺对这两件事的分析报告来。


我在以前的文章中曾经提出过“中国徘徊论”的观点。具体说就是,在十至十五年内,中国经济可能还会有些发展,但中国政治局势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既不会再朝着民主宪政方向迈进,也不会倒退到毛时代。这里所说的向民主宪政迈进,是指在多党制、两院制、三权分立、军队国家化及政治中立、司法独立、新闻自由、私有制(或私有为主,尤其是土地私有化)等有什么实质性的进步,而不是看又有什么领导人高喊了“加快民主建设进程”;而说倒退到毛时代是指复辟以阶级斗争为纲、实行计划经济(实为指令经济),也不是看又有多少家庭和办公室挂了主席像,多少人佩戴了主席像章,讲话时引用了多少主席语录。我曾引用过贺卫方的一段话:“我对国家没有多少期盼,但也不会感觉到太失望,因为我觉得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样子了,退也退不到哪儿去,就是这样。”


不过这几年左派们确实是成绩斐然,形势在朝着对他们有利的方向发展。从党和政府层面上说,至少发生了下列三个变化:


1、认识到了毛主席是中国实现民主宪政一个绕不过去的坎儿,毛主席是共产党的命根子。只要毛主席这面旗帜不倒,最多只是个别领导人下台,而共产党绝不会丢掉政权。所以要理直气壮地、旗帜鲜明地、大张旗鼓地宣传毛主席、歌颂毛主席,重新把毛主席的权威竖起来,加大培养人民群众反美爱毛感情的力度;


2、真正弄清楚了“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党和政府与左派学者和群众结成了“泛左阵营”。这与台湾的泛蓝阵营十分相似:亲民党也会对国民党不满,也有路线分歧,但如果在国民党与民进党对抗时,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国民党一边。不要怕左派骂政府,如果中国发生了“橙色革命”、“天鹅绒革命”、“茉莉花革命”,他们会站在为党和政府一边,到时候为党和政府挡子弹的还是这些人。他们是真正的铜墙铁壁,“是任何民主力量都打不破的,完全打不破的”;


3、实现了体制内的清一色。体制内有权力之争、利益之争,但已经没有了路线之争。全党已经达成共识,不允许任何人发表任何有可能动摇共产党领导地位的言论。否则不论他职位多高、资格多老,也要诛之、讨之,绝不手软。吴邦国的“五不”宣言(不搞多党轮流执政,不搞指导思想多元化,不搞‘三权鼎立’和两院制,不搞联邦制,不搞私有化)是代表当局对全国人民、尤其是左派的郑重承诺。




延安革命纪念馆




延安革命纪念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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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qdpan    时间: 2011-9-3 00:09

 


红色延安朝圣记(四)


金唢呐


说起中国的政治派别,我不太赞成左派、右派的分法,这容易造成误会,和西方的左派右派进行比较。最近性学专家李银河发表了一篇博文《我看左右派》(注1),里面提到:

“从老一辈共产党人建国的理想出发,绝对不是要建立一个独裁的国家,而是要建立一个民主的国家。在这个国家,宪法是最高法律,人民享有宪法规定的各种自由权利。在这个基础之上,左右两派所主张的不过是略微不同的政策:左派更多社会主义成分,如减少贫富分化,救济穷人,多搞福利制度;右派则更多资本主义成分,如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保护私有财产,调动人们生产致富的积极性。”

我说这位李研究员(还是教授?)老老实实研究你的性学比什么不好,有时间写两本王小波回忆录也行啊,干吗非说些外行话露怯献丑。这昏话一看就知道是照抄西方左右派的定义,岂不知中国的左右根本不是西方意义上的左右。中国的新民主主义,和国外的民主社会主义也完全是两回事儿。我在前边文章里说过,80年代末某中国代表团访问瑞典时,看到人家福利这么好,就称呼瑞典是“社会主义国家”。对方马上脸色大变,要求中国同志用全称“民主社会主义”,请务必加上“民主”二字,如果不加民主,宁可被称为“资本主义国家”,这可是大是大非问题,省略不得。

西方的左右,是在认可现代民主政治制度、普世价值的前提下(具体说就是我前边说的那几条:多党制、两院制、私有制、三权分立、军队国家化、新闻自由、司法独立等),有一些“略微不同的政策”。比如说是加税还是减税?是竞争优先还是福利优先?是自由优先还是公平优先?国有化企业是多一些还是少一些?二次分配国家应该干预到什么程度?看得见的手和看不见的手那只应该更硬些?其他还包括传统价值观应不应恪守?同性恋是不是应该受到尊重?堕胎是不是合法?私人是否可以拥有枪支?吸毒该不该合法化?我想到的就是这些了,其他请诸位海内外大虾补充吧。

不同时期、在不同的经济状况下,需要采取不同的对策,于是就出现了左右轮流执政,相互纠偏,相互制衡。像北欧国家,资源丰富、人口稀少,又不需要承担什么国际责任和义务,只要把选民大爷伺候舒坦就行,所以左派力量强大些。而美国需要充当世界警察、自由世界的领袖,就必须在军事、科技、文化等诸领域全面领先才行,所以要强调竞争,因而美国左翼势力远不如欧洲强大,美国民主党的主张中的那点社会主义因素也远远比不上欧洲的社会民主党。

最近经常听到这样的说法:世界上有两种科学家,一种是科学家,一种是中国科学家;世界上有两种哲学家,一种是哲学家,一种是中国哲学家;……。那么也可以说世界上有两种左派,一种是左派、右派,一种是中国的左派、右派。我看中国的政治派别实际上是三种:民主派、特色派和左派。

通常说的中国右派实际上就是民主派或自由派,这没什么好说的,他们的政治主张就是希望最终在中国建立现代民主制度,也就是我前边说的那几条。区别无非就是主张渐进还是激进,和平手段还是暴力手段,在终极目标上没什么区别。他们很多人希望中国成为民主国家恰恰是出于李银河说中国左派时的那些话:“减少贫富分化,救济穷人,多搞福利制度”。比如说被左派们痛骂的“取消城乡二元结构、土地私有化”之类的右派主张,就是因为看到了弱势农民受到政策上的歧视,农村土地大量被廉价强征,而唯一能够保护农民利益不受侵犯的手段就是把土地所有权交给农民,认为这是一种最靠得住的方法。

八十年代的所谓改革派从本质上说也是属于民主派。不管改革派的初衷是什么,如果不加控制,改来改去最终的结果是把共产党改下台,苏联和东欧就是例子。而当今中国已根本不存在什么改革派,不光是在政界,在知识界也同样不存在改革派。他们只能空喊口号,拿不出任何一条政治主张来。这道理很简单,该改的、能改的都已经让老邓改完了,上面那几条哪一条都动不得,再退一步共产党就全完了,吴邦国的“五不宣言”已经说得清清楚楚。

所谓特色派实际上就是“政左经右派”,在紧握社会主义二杆子的前提下走资本主义道路,所以你说它是“权贵资本主义”也勉强说得过去,只是不知道世界上哪国的“权贵资本主义”(曾经的和现存的),能够像中国这样把权钱结合这么牢固密切的。不过,即使是权贵资本主义也比毛式社会主义强一百倍。这一派必须左右逢源,利用左派的力量来紧握二杆子,利用民主派的力量来颠覆马列毛理论,搞市场经济和私有化。

在邓小平时代,这一派的态度正如邓小平所言,“要警惕右,但主要是防止‘左’”;
在江泽民时代,是“左右平衡”:“要警惕左,但也要防止‘右’”;
而到了胡锦涛时代则是“要团结利用左、打击右”。

这其中的道理很简单,邓小平要搞市场经济,必然要解散人民公社、引进外资、搞私有经济,不借助民主派的力量压制左派是根本办不到的。这种借钟馗打鬼是我党的一贯做法,三年内战期间,我党曾与对老蒋不满的民主党派和自由派教授们一起开辟第二战场,城市里工人罢工、学生游行示威,弄得老蒋民心丧尽、狼狈不堪。一旦上台后最先收拾的就是这帮人,狡兔死而猎狗烹,让人好不寒心。

老邓这种借钟馗打鬼做法,对当年打压极左势力确实见效。根本用不着中央说话,只要放开舆论就足够了,自由派知识分子完全可以把左派们搞定。我记得在八九十年代有那么几年,最狠的骂人话就是“这小子真左!”,成了政治道德败坏或智力低下的代名词。忘了是哪一年了,被称为左王、左后的胡乔木和邓力群,在一次投票中分别倒数第一和第二。章诒和在《往事并不如烟》中曾有这样的描述,说是当年罗隆基在大英百科全书看到了中国一九五七年反右运动的条目,其中还提到:“章伯钧,罗隆基是在社会主义国家制度下,要求实行民主政治。”这样一个简单的条目内容,让他爹激动彻夜,认为自己将来能在历史留名,从长远看比当个部长合算多了。

章诒和所说的情况我在改革开放后也遇到过。新入学的大学生说起自己毕业的中学校长当过右派,都透着一种得意。大学里的五七年挨过整的老教师,都以当年戴过右派帽子、给党提过意见(特别是跟民主、分权相关的意见)为荣,威信也要比别人高一截。我们学校有个教师57年的时候曾经挨点批,但最后并没有带帽,也没有受什么处分。可他给学生上课的时候总是夸大这段光荣历史,自称是57年的右派,受到很多不公正待遇,文革后被“改正”。以后被仇家戳穿,羞得无地自容。人们背后指指点点,“就他那德行、那水平,还想当右派,他倒是也配!”

到了胡锦涛这代,政治上该改的、能改的都已经改完了,再改就是拿一党制开刀,最后的结果就是共产党下台,这当然是官僚集团绝对不能容忍的,所以“扬左抑右”成了基本对策。不信你看看毛左们发表的《中国毛泽东主义共产党告全国人民书》,里面甚至公开提出推翻现政权,可那些人屁事没有,还被很多党政机关事业单位请去作报告,签字的不少还是现任官员。而刘晓波那个零八宪章,温和委婉,又肉又面,连大纪元都看不下去了,都要与之划清界限。就这么个人物,愣是给判了十一年。当局这么做有它的考虑:改革开放至今,已经形成的东西早已不可逆转,潘多拉的盒子一旦被打开,没有谁能把魔鬼再放回去。左派虽然咋呼的厉害,但绝无可能再在中国搞什么计划经济、纯粹公有制,更不用说什么文革、人民公社了。但民主派可不同了,从天鹅绒到茉莉花,那可是刀刀见血、招招致命,不得有丝毫疏忽,开不得半点玩笑。

就拿我们学校来说吧,我们每年都要请国内政治高官和学术大腕来做几场报告。二十年前请的那些作报告的大腕都是些有自由化倾向的头面人物,就是找左派来讲,上台开场白往往也得先反思一下毛主席的错误和教训,夸几句西方民主和福利,然后再贩卖自己的私货。政治课上课老师说话也得倍加小心,社会主义、毛泽东的马屁话说的多了,学生就要给你起哄架秧子、喝倒彩,弄得你下不来台。可后来慢慢地中性的比较多,都是些两手都要硬、抓革命促生产的内容,没人敢再数落毛泽东了。

而这几年情况完全逆转,大腕们做报告,往往是一上台先把美国和普世价值骂个溜够,大谈反修防修,甚至连“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革命”之类的话都敢堂而皇之地说出。大学生课堂也差不多,中国高校现在必修的政治课包括“马哲、毛概、邓论、江三、胡八”,从我掌握的情况看,学生最受欢迎、老师最愿意讲的课就是“毛概”,起码大部分高校是这样,而且越是等级低的高校越是这样。因为能讲出彩来,能够和学生共鸣互动,能说到学生们的心坎上,有时候课堂上还可以听到鼓掌声。

中国的左派我看又可以分为中左、新左和毛左。他们的共同特点是智商低、易冲动、警惕性高、立场坚定、特别能战斗!就顺序看,从中左到毛左依次增强,无论是普通群众还是头面人物,概莫能外。比如就智商而言,到了毛左这一层面,则是根本不能与之讨论问题的弱智种群。

从政治主张看,他们对毛泽东的认可程度也是依次增强:毛左是原教旨主义的毛派,连大跃进、反右和文革都持肯定态度,希望“辛辛苦苦三十年,一步退到改革前”,完全回到毛时代去。萧功秦说毛左不过1%,我看差不多,在中国真正想回到毛时代的人数恐怕不会超过这个比例。而新左实际上是希望中国进入类似勃列日涅夫苏联那样的时代,认可没有“阶级斗争学说”的毛泽东思想,不搞政治运动的毛泽东;而中左对改革开放部分认可,只是认为走资太过分了,应该借钟馗打鬼,用毛泽东的做法予以纠偏。

唉,说着说着又跑题了,跟延安朝圣已经没什么关系了,诸位凑合看吧,理解万岁,万万岁!


【未完待续】
注释
注1:李银河《我看左右派》

引用:
最近,读到张木生的一篇访谈录,其中提到: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只有新民主主义才能救共产党。张是我的同龄人,早在年轻时代就听说过他的名字,他是一个有思想的人。他的观点我基本赞成。

国内知识界目前有两派,一派是左派,以“乌有之乡”为代表;另一派是右派,以《炎黄春秋》为代表。我的观点更接近右派,但是并不完全否定左派,比如对于薄熙来的重庆模式就颇有好感。据张说,两派有一个共同接受的底线,就是新民主主义。我认为很有道理。从老一辈共产党人建国的理想出发,绝对不是要建立一个独裁的国家,而是要建立一个民主的国家。在这个国家,宪法是最高法律,人民享有宪法规定的各种自由权利。在这个基础之上,左右两派所主张的不过是略微不同的政策:左派更多社会主义成分,如减少贫富分化,救济穷人,多搞福利制度;右派则更多资本主义成分,如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保护私有财产,调动人们生产致富的积极性。

正如张木生所说,共产党的成功是历史,没有“如果”和“假如”。记得当初听过一件事:熊蕾的父亲熊向晖在国民党阵营做间谍,因有私交,上司对他深信不疑,可是有人还是怀疑他是共产党,原因是这个人过于正派,从不吃喝嫖赌、贪污腐败。由此可以看出当时国民党腐败到什么程度,一个人如果过于正派就不像国民党,而像个共产党了。这就是共产党战胜国民党的必然性。我们的父兄当年都是这样的热血青年,他们为之奋斗终生的是人民的福祉,是一个独立、民主、富裕的社会。这就是左右两派的价值观和政治立场的共同底线。


原作者后来将该话题又单独开贴,详见


【精品连载】金唢呐:特色制度下的左派和右派——中国政治生态面面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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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qdpan 于 2011-9-12 10:43 编辑 ]
作者: jacky911    时间: 2011-9-3 01:20

不错,再接再厉,想看下一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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