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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介石与1927年“四·一二”事变的发生及其背景(杨奎松)

蒋介石与1927年“四·一二”事变的发生及其背景(杨奎松)

1926年“三•二0”事件的直接后果,是国民党召开了二届二中全会,通过了著名的“整理党务案”,开始严格限制CCP在国民党中的地位与权力。但是,“三•二0”事件,或者“整理党务案”,一年后是否注定要发生“四•一二”事变呢?或者,这种和平限共方式是否必定会导向武力“清党”的结果呢?对此,已有研究多半都持肯定态度。其所以肯定,有以为政治分野不可调和者;有强调现实使然者;也有归结为蒋之权力欲者。[1]作为一种复杂的历史合力的逻辑作用,其必然性之存在或许勿庸置疑。然而,多数研究者在谈到蒋介石在这一过程中的思想变化时,似乎太过强调了其个人的权力欲及意识形态方面的作用,而未能深入讨论过陷于政治漩涡中心的蒋介石在湍流激荡下思想、心理乃至情感变化的过程。因此,这些研究其实并未能善用史料。当后来者细心地读过蒋介石这一时期公开和私下的种种言论之后,难免不会为蒋大量被已有研究忽视或摈弃的矛盾言论所困惑。系统地梳理蒋介石这一阶段的思想言论,深入地考察蒋介石从“三•二0”走向“四•一二”的心路历程,对我们了解这段历史发生发展的原因及背景,了解蒋从限共最终走向反共的必然与偶然,无疑会有相当的助益。

                            意想不到的收获

  蒋介石发动“三•二0”事件,本意是在阻止汪精卫和季山嘉的所谓倒蒋阴谋。其形式是在广州部分地区实行戒严,占领中山舰,并逮捕了海军局局长李之龙。而为配合这一行动,免生变故,他暂时拘押了卫戍广州的第二师中 CCP员的党代表,同时一度收缴了苏联顾问卫队的武器,包围了省港罢gong委员会。[2][1](p.233)但不过十几个小时之后,即事变当天的下午,在蒋意识到并不存在特别的危险和阴谋之后,他就取消了戒严,下令交还了收缴的武器,并放回了被软禁的党代表,重新又恢复了常态。

  就“三•二0”事件本身而言,它更多地只是蒋出于极端猜疑和任性的性格,为了表达内心不满的一次冲动行为。它既非针对苏联和共产国际,亦并非针对CCP,未必有多少深谋远虑。还在事变发生前夕,尽管蒋对苏联军事总顾问季山嘉已恨之入骨,他也还是认为季的擅权与专横与苏联和共产国际无关,不仅“决非其当局者之意”,且任其发展反“必牵动中俄邦交”,对联俄政策不利。[2]因此,当事变中因戒严需要,“士兵竟将苏俄客卿寓所守卫,形同监视,且缴其械”,蒋事后也“良用歉然”,百般道歉,并暗自提醒自己说:“军队不出动则已,如一出去即不能事事制止,必有自由及不轨之行也,以后戒之。”苏联使馆参赞来问事件“系对人问题抑对俄问题”,他更是急忙说明是“对人问题”,以释其疑。[2]

  同样,即是对人问题,蒋介石最初自然也不曾设想过通过事变来对付或打击CCP人。其包围省港罢gong委员和暂时拘禁第二师中身为CCP员的党代表,不过是采取此一戒严行动的临时应变措施。因为他开始时毕竟无法了解,中山舰的异动背后是否还有更大的阴谋,特别是卫戍广州的第二师又为王懋功所部,王又与汪、季关系密切,该师中的CCP员当然难予信任。至于对省港罢gong委员会的行动,则除了对工人纠察队武装的担心以外,还涉及到对中山舰的占领需要在罢gong委员门前一带实行戒严的具体需要问题。一旦顺利占领了中山舰,不见任何反抗,蒋就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可能过当,不能不马上取消戒严,恢复常态。也正因为如此,即使在事变过程中,蒋也不曾禁止第二师以外的CCP人的活动。当时在广州的第一军副党代表周en来、教导师党代表包惠僧,以及广东中 共党的领导机关,都没有受到过冲击。周en来、包惠僧当天甚至还曾亲自到蒋介石及第二师师长刘峙等处询问情况,除周因见蒋,贴身卫兵被暂时解除了武装外,均可自由出入来往。[3]

  正是因为这是基于个人猜忌而发动的严重事变,蒋才会感觉到极大的精神和思想压力。据说,事变当天下午,何香凝径直去见蒋介石,质问他派军队到处戒严,究竟想干什么?斥责他是不是发了疯,想投降帝国主义?蒋“竟像小孩子般伏在写字台上哭了”。[3]甚至这时在给黄埔军校的学生训话时,讲到“情况复杂,本校长处境困难”,他也抑制不住地会当众哭起来。[4]这种情况十分清楚地反映出蒋在事变时的心态极为复杂,他既因长期心情压抑而委屈和愤懑,又深恐自己的行动会造成不可预知的后果,更何况这一作法又与其内心愿望和思想趋向相当矛盾。这也就是为什么,蒋发动如此严重的事变,却只满足于占领一个中山舰和逮捕一个李之龙,就匆忙取消了戒严。事实上,直到一个月之后,蒋仍不能解释自己行动的正当理由,只能含含糊糊地告诉人们说:“这不过是局部的一二人的阴谋”,他们不仅根本推翻他的北伐主张,而且还要他的部下背叛他,甚至推倒他,不许他革命。至于为什么要抓李之龙,夺中山舰,“现在这事情还没有十分明白”。“有人说,季山嘉阴谋,预定是日待我由省城乘船回黄埔途中,想要劫我到中山舰上,强逼我去海参崴的话,我也不能完全相信,不过有这样一回事就是了。”[5](p.439-446)注意到蒋随后不仅释放了李之龙,而且对在事变中起过关键作用的欧阳格、吴铁城、陈肇英、伍朝枢等,或弃用,或免职,或拘捕拿办,我们不难看出其内心里也未必真的确信中山舰当日的调动真有什么劫持自己的图谋。如果蒋相信欧阳格等人并满意其所作所为,如此处置显然不合情理。

  不能确定中山舰异动与倒蒋阴谋有关,不等于蒋不能确定汪精卫和季山嘉有倒蒋的阴谋。对于自己发动事变的主要理由,事变后蒋曾明白告诉过汪精卫,即:(一)“弟由汕回省以来,即提议北伐,而吾兄当时且极端赞成之,并准备北伐款项,以示决心。不料经顾问季山嘉反对此议,而兄即改变态度,因之北伐之议,无形打消,坐失时机”;(二)“季山嘉提议,派兵由海道运往北方,此为其儿戏欺人之谈,实为其根本打消北伐之毒计,弟即知其无北伐之诚意。当时弟并以彼用意之毒,陈明于兄前,谓此计于吾总理北伐毕生之志完全相反。兄既知之,而复允之,此亦吾兄不能自主之一端也。”(三)季山嘉劝弟往北方练兵之计,实为“使弟离粤,以失去军中之重心,减少吾党之势力。乃兄不察,竟顺其意,且赞成之,惟恐不遑。及弟与季山嘉露意反脸,令赴俄休养,而兄恐触其怒,反催弟速行。”(四)“委任李、黄为第八、九军长,而季山嘉特留第七军长一缺,以待来者,此缺非其预备王懋功叛弟后,即以此为报酬乎?凡此诸大端,兄岂未曾察知乎?”总之,“自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以来,党务政治,事事陷于被动地位,弟无时不抱悲观,军事且无丝毫自动之余地,革命前途几至濒于绝境。”此明显“违反我总理联合苏俄之本旨与苏俄扶助中国革命独立之成约。”[6](p.424-27)

  当然,上述不满到底不能成为自己擅权夺取中山舰行动的充足根据。因此,事变第二天,即21日早上起来,蒋就急于想拟函致汪解释自己发动事变的理由,只是“思虑再三,卒未能成”,因为他虽有种种怀疑,到底无法明言中山舰之异动与汪有关。结果困于我既“不愿以伪待友,(彼)又不能以诚示我”,只好作罢。当他意外得知汪精卫已因肝病卧床不起时,满怀这种矛盾和犹豫的心理匆匆前去探望,以示关切。不料见到汪对他“怒气勃发,感情冲动不可一世”。原本自尊心极强且怀疑汪的蒋介石,深感受辱,内心里又不免平添了对汪的怨愤。蒋因此愤愤然:是你做了许多对不起我的事情,不是我对不起你。我如今主动来探望你,你不仅不表示歉然,还摆出不一副怒不可遏的正人君子的架式,倒好象是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似的?在这种情况下,他自然不会如一些学者所说,理当去想一想自己发动事变给汪造成了怎样的心理伤害,反倒是怒不可遏地在内心里痛斥汪“几乎无道义之可言”。既然对汪再无幻想,蒋也就必然更加坚定了自救的决心。[2]当然,在蒋看来,这并非完全是为了救自己,它也是使国民党恢复自动自主权力的一种必由之路。

  “三•二0”事件性质之严重,蒋一清二楚。其所以严重,是因为苏联人当时在广州国民党人当中的影响,包括在国民党其他将领当中的影响力,远超过蒋介石个人。这也是蒋事变期间高度紧张的一个重要原因。但他没有想到,正是苏联人首先采取了退让的政策。

  20日当天,苏联顾问季山嘉曾派助手面蒋,曾“稍加责言”,蒋当时不得不“百方道歉”。然而,一日之后,蒋意外地发现苏联顾问团不仅没有表现出任何抗议或反击的意思,而且很痛快地决定答应蒋调走季山嘉等人的要求。这顿时让蒋如释重负,几天来的极度焦虑与压力一扫而光。据蒋日记:22日“上午,俄使馆参赞来见,问余系对人问题抑对俄问题,余答以对人问题,彼言只得此语,此心大安,今日可令季山嘉、罗克觉夫各重要顾问离粤回国。”有此表示及承诺,蒋马上就提议在汪精卫病榻前召开政治委员会,并提出了三点处置善后的建议:“令俄顾问主动引去,第二师党代表撤回,对不规军官查办”。由于苏联人已经表明了态度,汪精卫也没了头天晚上的“不可一世”的劲头,因而蒋的建议未受到任何阻力轻松通过。当天下午几位军长再谈对俄顾问及CCP等各问题时,蒋更进一步发现,第一天对自己发动事变还明显不以为然的军长们,这时也都转而附和起他来。蒋原本对自己的行为并无多少把握,因而思想压力极大,如今一切如此轻易地得以实现,反而使蒋内心里生出了几分傲慢与轻蔑,不免暗自批评曰:“事前皆反对我出此举,事后奉余言为金科玉律,人心之变化奈如此甚速耶”?[2]

  如果说,“三•二0”事变对蒋的心理产生了什么重要的影响,那么,几乎可以肯定的是,蒋对以强力来解决内部纠纷,实现政治目的之便捷,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限共主张提出的背景

  汪精卫一夜之间由震怒转为消极,无疑是失去苏联顾问团支持的结果。既然俄国人已向蒋表示屈服,无论CCP还是各军军长自然会紧随其后,汪便成了孤家寡人和空头司令,左右不是人。也是性情中人的汪精卫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一赌气于23日弃职而去,表达了自己消极抵抗的态度。

  蒋介石决心自救,并非想过挤走汪。他骨子里其实相当传统,对名节和尊卑关系较为看重。汪为一党之首,他心里可以看不上汪,表面上却必须做出种种姿态以示敬汪。汪不辞而别,并留信给张静江,直指蒋疑汪厌汪,使其不能再负政治之责,给人印象,汪之出走,纯粹是蒋造次犯上,恶汪逼汪的结果,这当然让格外看重颜面的蒋极为难堪。蒋本来就认为汪有倒蒋阴谋,汪此举更让蒋看不起汪的为人处事,反而在内心里自找台阶,认定汪一定“有亏心事”,因为如果不是害怕自己的“陷害之计”暴露出来,为何避而不出?[2]但是,汪既然明言因蒋而去,蒋纵使衔恨在心,也绝不能给人印象,好象他在觊觎汪的位置。因此,蒋只好做出姿态,也马上离开广州,并留书给张静江、汪精卫等,声明:“事既至此,弟亦只可休养,以偿共同进退之约。” [7]

  不过,汪可以坚持不出,蒋却不能真的与汪共同进退。“三•二0”事件尚未了结,蒋“甚恐夜长梦多”,以致前功尽弃。注意到汪坚持不出,蒋愈加认定汪别有用心,内心里对汪的厌恶与排斥进一步升级,称汪“始以利用王懋功背叛不成,继以利用教育长陷害又不成,毁坏余之名节,离间各军感情,鼓动空气谓余欲灭某党,欲叛政府。呜呼,抹杀余之事业,余所不计,而其抹杀总理人格,消灭总理系统,叛党卖国,一至此于,可不痛乎?”[2]


  在左等右等不见汪精卫踪影,和张静江等人反复警告催促的情况下,蒋介石终于等不下去了。经过经心准备之后,他于4月3日正式提议,迅即召开中央执行委员会了结“三•二0”之案。恰在这时,苏联顾问和周en来等先后找到蒋,明确提出希望看到汪、蒋合作和党内团结的局面。汪精卫这时又正好有信给蒋,解释必须“迁地养疴”的原因,甚至声言想借机“学西文求学问”。这难免又让蒋暗中生疑。苏联顾问、CCP表示愿汪、蒋继续合作在前,汪精卫虚情假意表示在后,这一时间上的巧合,在多疑的蒋看来却很有相互呼应配合的痕迹。他因而断定,汪精卫“有急急出来之意”,实质是“欲为某派所利用,不惜断送党国也”。[2]蒋这时已经下决心自行解决问题,原本就不希望汪出来搅局。因此他毫不客气地复信给汪,劝汪三月之内不必想出来的事。称:三月内当“可不扰清神,以期速瘳厥疾”,三月后如汪仍不复出,“则待军事稍定,民心略字,弟必步兄后尘,以明心迹”。为阻止汪复出,蒋更是有意在信中直陈平日对汪怀疑各点,坦言汪助纣为虐,使汪难堪。由此,蒋既表明了决心自己出面收拾局面、贯彻主张的态度,也堵住了汪马上复出,“为某派所利用”的可能性。

  4月9日蒋复汪函,虽然所列各点几乎都是直指季山嘉越俎攘权,但十分引人注目的是,蒋在最后第一次把他对汪精卫的怀疑,以及“三•二0”事件,公开与CCP的问题联系了起来。他指出:“当三月初旬,吾兄召集孙文主义学会及联合会员训话时,闻兄有土耳其革命成功,乃杀CCP,中国革命未成,又欲杀CCP乎?此言也,不知兄何所指?而军官听者,无不惊骇,皆认兄此语,是引起CCP与各军官之恶感,无异使本军本校自相残杀也。所以三月二十日之事,一触即发,以为CCP员闻兄之言,必有准备,所以各军官亦不得不出于自卫之一道。”[4](p.427)

  说“三•二0”事变是各军官因受汪挑唆而引发的针对CCP人的自卫行动,自属托词。蒋此番言论道出的,其实恰恰是他在事变后的一种必然心态。事变后,蒋曾反复说明:虽然李之龙自称是个CCP员,但“如果有罪,也只是他一人的问题,不能牵涉到团体的身上”。[8](p.399)到这时,他开始频频举出CCP教官高语罕“要打倒北方段祺瑞,就要先打倒这里的段祺瑞”的说法,批评CCP人不该公开鼓动反蒋。由此不难发现,蒋介石在心态上已经发生了相当的改变。[4](p.442)

  细查蒋之各种内外言论可知,对于汪精卫1925年底的这段演说词,纵使军官内部有过议论,蒋在当时的环境下也并未产生太多不安的联想。而一旦发生了“三•二0”事件,本来就多疑的蒋难免要对号入座,开始担心自己会被CCP人视为中国的凯末尔。高语罕的演讲,更刺激了蒋介石这根脆弱的神经。[4]在苏联顾问和CCP势力如此之大的情况下,如果他被认定成为土耳其的凯末尔,那么可能的后果一望即知。所谓“不得不出于自卫之一道”,表面上是说各军官,其实正是蒋这时心理的写照。

  事实上,非根本调整国民党现有的权力格局,则不足以阻止CCP鸠占雀巢的道理,蒋之至友戴季陶已讲过许多。事变前夕,戴还曾有一长函,诉说国民党两个中心、两重纪律、两重理论危害之可怕。他坚持:“今日最能奋斗之青年,大多数皆为CCP”,“然今日中国之需要,则又为一有力之国民党”,事既如此,CCP人也承认这一点,何不牺牲其党籍,“而完全作成一纯粹之国民党,使国民党中,不致同时有两中心”,从而除去一切党内纷纠呢?[9]即使CCP人一时难以放弃其党籍,两党关系一时又难于改变,也不是完全没有妥协的办法可想。如已置身西山会议派中的邵元冲、叶楚伧和形式上中立的孙科等人,事变前夕在上海就曾与共产国际代表维经斯基有过谈判,他们的主张是:“CP分子完全退出党、政、军、学各机关”。一向被蒋视为“良师”至友的张静江,在上海也参预了相关的讨论,赞成照此根本整理党务的提议,并愿意赴广州“与(蒋)介石商谈对党务办法”。[10](p.222-225) “三•二0”事变的发生,张虽未参预事前之策划,却参加了善后办法之讨论。特别是蒋退回虎门后,张随即跟至,蒋4月3日之提案,就是与张静江密切磋商的结果。[5][2]

  正是在这样一种背景之下,本来把矛头指向汪精卫和季山嘉的蒋介石,思想上有了明显的改变。“三•二0”事变前,蒋虽有过夺权的想法,最初也仅止于政府之权力,即所谓“前此政府事事听命于外人”,而今“只要大权不旁落于外人之手,则其他事可以迁就也”。[2]当时他所说的“外人”,不过是苏联顾问罢了。但事变后,特别是到4月初之后,蒋思想上已渐将消除汪、季阴谋以及政府中苏联顾问权力过大问题的目标,迅速转移到根本改变国民党内部权力格局,即彻底解决国共纠纷的方向上来了。造成这种变化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与苏联顾问的问题相比,来自CCP人的可能的威胁实在要大得太多了。换言之,国民党内的跨党分子,很大程度上也是所谓“外人”的代表。如果只把旁落于苏联顾问之手的权力拿回来,而不能使CCP人在国民党内受到全面的约束和抑制,就不能根本解决问题。况且国民党内部的种种麻烦与冲突正是由于CCP人跨党引起的。国民党二大之后,CCP人甚至几乎掌控了国民党的所有中央机关。若只限制苏联顾问,并抑制汪精卫,而不能解决CCP人权力过大的问题,不仅国民党仍然大权旁落,蒋个人的前途和命运也无从把握。因此,原本对汪、季发难,必欲收回苏联顾问的权力,到4月3日蒋提出召开二届二中全会的提案时,其限制苏联顾问权力的要求已变成了次要的内容,整个提议的主旨,已多在说明应如何限制CCP人的权力了。[6][4](p.408-412)

  为了挽救广州出现的危局,鲍罗廷在1926年4月底奉命又赶回到广州来。鲍罗廷回粤之后,很快就发现蒋周围尽是疑惧CCP之人。张静江、吴铁城、孙科、伍朝枢、邵元冲、叶楚伧等同情西山会议派的党内骨干,几乎天天在与蒋谈论党务问题。[5](p.231-234)在这种情况下,蒋会日益坚决地想要提出整理党务方案,以限制CCP人的权力,十分自然。问题是,蒋介石并没有因此改变过去的革命态度和观念。汪去之后,没有任何人可以统御国民党,且莫斯科也没有倒蒋的意图,要想让国民党继续保持左倾态势,这时在国民党内也非暂时借助于蒋不可。故鲍罗廷仍不得不反复与之磋商,极力争取使蒋看到过分限制CCP的不利影响。对鲍罗廷的意见,蒋亦并非毫不理会。他告诉鲍罗廷说:问题的关键其实在于两党目前的这种合作形式。“大党允小党在党内活动,无异自取灭亡”。以两党现状,CCP退出国民党最好,惟“总理策略既在联合各阶级,故余不敢主张违教分裂”,只好勉强作出一些限制之规定,实亦无可奈何。[11]由于鲍罗廷相信不能没有蒋介石,而蒋亦深信不能排斥CCP,双方最终还是达成了相当的妥协。

  5月15日,国民党二届二中全会正式召开。会议连续举行了七次,除汪精卫请假外,国共两党在广州的中央执行委员及候补执行委员等基本上自始至终都参加了会议。最为引人注目的是,包括谭平山、毛·Z·D、林伯渠、恽代英、许更魂、江浩等与会的CCP员,对于整理党务案等的讨论,也都采取了相当合作的态度。关于成立两党联席会议以解决两党纠纷问题的提案,就是林伯渠与谭延恺、蒋介石等人联名提出的,该提案明确认为:改善两党关系、纠正跨党党员之轨外行动及言论、保障国民党党纲党章的统一权威,已经刻不容缓。而对蒋所提整理党务案,包括“CCP应训令其党员,改善对于国民党之言论态度,尤其对于总理三民主义,不许加以怀疑或批评”;“CCP应将国民党内之CCP员,全部名册交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保管;”“中央党部部长须不跨党者方得充任”;“凡属于国民党籍者,不许在党的许可以外,有任何以国民党名义召集之党务集会”;“凡属于国民党籍者,非得有最高党部之命令,不得别有组织及行动”;“中国CCP及第三国际对于国民党内共产分子所发之一切训令及策略,应先交联席会议通过”;“国民党员未受准许脱离党籍以前,不得入其他党籍,如既脱离党籍而入CCP者,以后不得再入国民党”等各项规定,CCP员也没有提出任何颠覆性的意见。其建议的修改,多半只是文字上的修饰,即把太过批评跨党党员的条文修改得比较含蓄一点,和要求增加个别有利于保持平衡的条文而已。比如要求把条文中直接点名“CCP员”之处,统统改为“凡他党党员之加入本党者”;要求取消“跨党分子之违背纪律”这样的提法,改为“两党党员妨碍两党合作之行动言论”;同意CCP员不得担任国民党中央机关各部长,但要求规定可以充任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惟人数不得超过三分之一,以及建议“联席会议聘第三国际代表为顾问”等。[7]

  国民党二届二中全会虽然通过了严重限制CCP的所谓整理党务案,但它远没有走向排斥和反对CCP的地步。甚至,二中全会的基调仍然是相当革命的。依据当年的会议记录,较为中立的孙科鉴于前此常有所谓国民党左右派之分,并因此引起极大争议,故曾“临时动议,为集中革命力量,免除内部纠纷起见,自此次整理党务案执行后本党员在言论行动上不得再有左右派之分”,却遭到了与会者几乎一致的“否决”。同样,伍朝枢、李宗仁在会上提出扶助农工应有具体政策之规定,否则太过幼稚,容易造成误会的问题,会议也未予支持。会议的决议认为:“全体会议认本党已往之农工运动确有差误与幼稚之弊病,但本党对于党纲上所规定之扶助农工运动之发展,此原则是不能因噎废食的。况此种现象在中国的社会状况内与农工运动发生之初期为不可免,故本党应注意嗣后此种运动之正确,庶不违背总理所提倡之民生主义。至大多数之农工群众的运动,应如何改正方法,着由常务委员会讨论之。”[12]包括会议最后所通过的关于整理党务之训令,虽希望能够更加明白地提出党内问题之所在,也不能不肯定:国民党为代表各阶级从事国民革命运动之政党,“故凡属一切真正革命分子,不问其阶级的属性为何,本党皆应集中而包括之”。因此,国民党不能拒绝“正在发展之工业无产阶级自然的阶级斗争所涌现之政治组织”,即中国CCP的加入。“惟既加入本党,在取得本党党籍中,其责任与义务完全与一般党员无殊。党员之行动及言论,有不遵奉总理遗教者,本党皆得一律以纪律裁判之,而不因党员之成分不同,动摇本党之最高原则即为三民主义。”[13](p.717-719)

                         主张“一党专 zhi”之初衷

  蒋介石提出整理党务案,是要确保自己的和国民党的政治生命与前途,而不是想要和CCP分手。一直在做军校校长并且带兵打仗的蒋,比较两年前和两年来的经历,比较国共两党军官、教员和学生的工作精神和工作能力,他的感受同孙中山、戴季陶等人一样,深知CCP青年“最能奋斗”。蒋以往所以在国共两党的争执和冲突中始终坚持对自己部下的CCP员多鼓励、少批评的方针,包括对CCP人在国民党人中发展自己的党员也无意深究,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即在于,他知道两党关系过于脆弱,不愿因为自己的过度反应而造成军队内部的破裂,逼走CCP人,削弱部队的战斗力。因此,当他在“三•二0”事变后开始考虑不得不让第一军中的CCP员党代表退出去的时候,他最突出的感触就是:“对于退出军队之共产分子甚难为怀也”,以后“军队政治工作无人”了。他为此不止一次地公开解释说:他这样做实在是不得已,毕竟,有什么必要让所有的CCP人都退出呢?“此退出本军全部之同学,其果人人诬蔑总理人格者乎?其果人人违反三民主义者乎?”相反,在他看来,这些干部一大半在做军校学生的时候,都“是最亲爱、最可宝贵的”,他们做党代表其实也“很努力,对于革命工作很能效力的”,“一个可以当十个用的,并且是有团结的,可以随时制服其他一切的。”但也正因为如此,不让他们退出第一军,威胁太大;让他们退出第一军,又“损失莫大焉”。“不惟革命前途上受一莫大之损失,即我诸同学凡为革命分子者之个人,无形中亦皆受极大之损失。而我团体之损失固不待言矣。”尤其从他个人的角度,其损失尤为巨大,因为“二年心血尽于此矣。”[8]


  基于这样一种心态,蒋介石虽然对视为自己看家本钱的第一军,不得不采取壮士断腕的断然处置,却并不愿意看到两党关系的根本破裂,因为这意味着这些“最能奋斗”的青年可能因为不能参加他的军校而永远无法参加他的军队。他因此还是反复宣传过去的观点,即国共两党应当在三民主义的基础上团结起来。他希望CCP员能够真正明白,中国今天需要的首先是三民主义,然后才是共产主义。他在为退出第一军的党代表举行的宴会上明白讲:“共产分子尽管信仰共产主义,而他的环境的需要,一定是三民主义,所以一定要做三民主义工作才行。”用他的话来说,“现在中国革命情形,有利于三民主义的,亦必有利于共产主义”,“实行三民主义,就是实行共产主义”。[5]也正因为如此,蒋仍在试图根本消除军队内部两党党员的冲突。他取消了青年军人联合会和孙文主义学会,自己出面组织了一个黄埔同学会,既请了孙文主义学会的干部,也请了青年军人联合会的干部来参加筹备和组织,力图使两派同学慑于自己的权威而不再相互对立。在北伐开始之后,蒋更打破畛域,重新启用了一批CCP员进入第一军参加军事工作。如原第一军第三师第七团党代表、青年军人联合会负责人蒋先云,在被蒋指派为黄埔同学会筹备委员后,更任命他为自己的侍从秘书,补充第五团团长。原第一军教导师党代表包惠僧,事变后改任黄埔军校高级政治训练班政治主任教官,后又被指派为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国民党特别党部执行委员。原第一军第一师第二团团长、党代表金佛庄,事变后调任黄埔军校第四期步兵军官第一团军事学主任、军校法规编审委员会委员长,北伐后又被任命为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参谋处副处长兼第三科科长、总司令部警卫团团长。原第一军第一师第一团团长郭俊,北伐后又任被任命为第一军第二师第六团团长。原第一军第三师补充团党代表王逸常,北伐后又被任命为第一军政治部组织科长。原黄埔军校教导二团辎重队长梁锡古,北伐后又被任命为军校入伍生总队辎重教官。……蒋的心思还是一样:“CP分子退出了军队,如果永远不加入进去,终会使军队减少许多革命力量”。[14]

  既不愿意看到CCP员统统退出军队,又深知整理党务案通过后,两党关系已成不进则退之势,再难将CCP员重新收到麾下来,蒋介石不得不开始设想最彻底的解决办法。很明显,他早就开始怀疑,中国革命是否需要有两个革命党了。就思想上而言,他在事变后已经逐渐地回到孙中山的观念上来,开始怀疑CCP人阶级斗争的主张在现时是否必要。过去他极力宣传国民革命不仅要反帝反军阀,而且还要反对地主资本家和土豪劣绅,否则不能完成革命。如今他悄悄地改变了说法,再三说明国共两党的区别,就在于它们所代表的阶级不同。事变后的第二天,他就讲:“国民革命是带有国际性的,革命党是整个的,不能分国界省界,尤其是不能分阶级和派别,我们只可分革命不革命。”[8]在二届二中全会闭幕会的演说当中,他更进一步提出:CCP主张阶级斗争,国民党自不必反对,因为阶级的存在是事实,有了阶级便免不了斗争。“不过阶级斗争此时应至如何程度,总以不妨碍国民革命为限。”[15](p.467-469)用他的话来说,今天的国民革命之所以不需要CCP,而需要国民党,根本就在于CCP只是代表工农大多数的,国民党是代表各阶级的。而今天的国民革命,则是各个阶级共同的革命,不是单纯工农两个阶级的革命。[14]

  既如此,蒋介石自然也就有理由接过戴季陶的观点,开始提出“入国民党之CCP员应退出CCP,以集中革命势力”的主张。[9][11]5月27日,在对被集中起来的CCP员军官讲演时,他就试图想要说出这样的观点,只是话到嘴边多少还有些觉得不大好张口,故转而强调说:以前我们的军队是整个的,学校也是整个的,现在却要把整个的团体分裂开来,对CCP并没有损失,但对国民党,对革命,特别是对黄埔军校,却是很大的损失。尤其是对我校长,那是几百个人的损失啊!但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革命需要统一,只需要一个党,不应有两个党;只需要一个主义,而不应有两个主义。如何使CCP员加入国民党,而又不致引起国民党员的怀疑,这实在是一个极应研究的问题。[14]10天之后,蒋实在想不出一个既能留住那些能干的CCP员,又不会引起党内纠纷和将来危险的两全之策,终于不得不委婉地,却相当明白地公开表明了自己的意见,即要使我们的军队强固,只能一个党来领导。要一个党来领导,就要思想统一,意志一致,就必须由“一个主义一个党来专政”。他宣称:“如果我是一个CCP员,在现时纷纠的环境中,因为要求革命势力统一,早日成功,我必退出CCP,做一个纯粹的国民党员,以谋革命势力的集中。”他解释说:“这并不是要鼓动大家一律退出CCP,而是希望诸位不要离开了环境和事实来革命。”“所以我现在主张,凡是中国国民党里的CCP同志,暂时退出CCP,做一个纯粹的国民党党员”,因为“如果党籍不纯粹,就一定会自相残杀。”而事实上,“等到国民革命成功,再加入CP,并不会迟。”[16](p.476,483)

  要说服CCP员相信,国民革命只要有国民党,暂时不需要CCP,在蒋看来,一个重要的理由就是,国共两党现阶段的革命目标是同一的,没有必要互争短长。而且中国革命是世界革命的一部分,“世界革命须统一,中国革命也须统一。世界革命有第三国际统一指挥,中国的国民革命是要由国民党统一指挥的。”[15]正是基于这样一种思想,蒋从6月初开始,一直在设想如何使国民党取代CCP而成为共产国际的一部分,接受共产国际的指导问题。[11]因为事情很清楚,只要共产国际仍旧只承认中国CCP,而不承认中国革命必须要由国民党“一个党来专政和专 zhi”,中国革命两个中心、两个主义的问题就仍然难以解决。相反,如果共产国际接受了国民党,承认了国民党对中国革命的领导地位,那么,作为第三国际党员的CCP人,退出CCP,做纯粹的国民党员,也不会存在任何党德方面的顾虑了,因为他们仍旧是第三国际的党员,丝毫不变其革命的属性。况且只有中国革命成功之后,CCP也才能提出共产主义的任务。因此,他开始公开宣传说:“因为中国革命指挥有统一的必要,更加感觉世界革命的指挥也有统一的必要。要是世界革命没有一个统一的机关,世界革命就不能成功,不能希望打倒帝国主义。”而现在能统一中国革命的指挥的,只有中国国民党;而能够统一世界革命的指挥的,则只有第三国际。[16]蒋介石为此一方面专门派邵力子为代表,前往莫斯科与共产国际正式接洽要求加入共产国际,确认国民党对中国革命领导权的问题;一方面则不止一次地向鲍罗廷强烈地抱怨说:在同一支军队、同一所军校当中,怎么可以有两个党同时进行工作?“如果还是这样,我就不担任总司令。”[10]

  蒋介石号召跨党的CCP员退出CCP,不可避免地会引起CCP人的不满。广东CCP领导人张太雷针对相对地发表了一篇《到底要不要国民党》的文章,棉里藏针地表示说:不要以为CCP对5月15日整理党务案的让步,是因为CCP要靠国民党来过寄生的生活。“如果国民党要共产分子退出,只要有正式的决议,我个人推想共产分子决没有硬赖着不肯走的道理。”反倒是“假定共产分子都遵令退出了国民党后,是否国民党就不会发生问题?这是一个很大的疑问。我想如果共产分子被攻击而退出后,国民党内有部分革命分子必将首当其冲受人攻击为‘袒护’共产分子或有共产倾向。如果这班革命分子退出后,较有革命认识的党员又不免受其排斥,其结果将重新恢复民国十三年改组以前的国民党的情形。那时国民党已不是一个革命的党,而只是一个古董店,或者是一个衙门而已。简单说一句,那时国民党已不是一个能领导国民革命的党了。”[17]

  对此,蒋在6月28日的的讲演中公开做了答复。他严厉地批评张太雷“不要这样轻侮国民党”,说张“简直看得国民党没有一个党员了”。而作为跨党分子“讲这些话,徒然丧失我们两党的感情,引起两党恶感,是不行的。”但他还是不得不解释说:他要CP同志做一个纯粹的党员,并没有压迫CP同志退出CP的意思。不过是“拿我个人的责任,在个人的地位要消除我们将来的自相残杀、冲突的种种恶因”,是我个人“所想出解决纠纷的一个具体办法”。既不是受人包围影响,也不是怀疑CCP参预了“三•二0”事件。“我可以明白(地讲),三月二十日的事件,完全与CCP团体是没有关系的。”因此,“我们中国国民党同中国CCP,确定是要合作到底的。我现在确定的方针:第一,就要中国国民党的同志和中国CCP的同志,彼此先避免了一切的冲突;第二,避免了冲突之后,就要两党诚心诚意的团结起来;第三,是要中国国民党领导革命,完成革命事业,如果中国国民党革命成功,中国CCP不患不发展,不患不成功的。”而要做到这三点,一定要党籍分明,或者是脱离CP,或者是脱离国民党,这样才能够消除我们将来关系破裂的祸根。[18](p.511-517)

                           继续两党“合作”的尝试

  既然相信“革命非由一个党来专政和专 zhi,是不行的”,[16]蒋介石自然也很快地改变了过去关于军人不宜过多干预政治的观念。过去在孙中山时代与地方军阀合作的曲折经历,使蒋对军阀的危害深恶痛绝。故常说:军人“事权增大,具有造成军阀之危险”。考虑到自己的政治形象,他曾再三表示,身为军校校长,宜专力于军校事业,一心办学,训练党员,养成革命干部人才,而不宜身兼军职。“否则身兼军职,力破军阀,恐以养成其本身蹈军阀之覆辙而不知”。[19](p.362,381-382)即使在“三•二0”事变之初,他也还是在讲:“要我带兵,将来环境一变,或是思想随到变更,不期然而然的变成了一个军阀,亦未可知。所以我自带兵以来,无时不想交卸兵权,免除军阀的恶习。”[8]但是,至二届二中全会时,蒋已不再以此为虑了。一方面有张静江等人在周围极力鼓吹打气,另一方面汪离去日久蒋已没有了僭越的顾虑。因此,他明显地开始满足于会议通过“以后本党完全信托余为革命重心,完成总理未竟之志”的决定。他虽然也自省对党事过去鲜有贡献,承担如此重担“对于党事实于心有愧”,实际上却因其雄心与抱负一朝而有实践之机会,对“事权增大”不仅不再担心,反而觉得正好实现“一个党来专政和专 zhi”之主张。因此,从中央组织部长的职务开始,蒋毫不推辞地接连接受了中央军人部长、国民革命军总司令、国民政府委员、中央常务委员会主席等要职的任命,丝毫不感觉事权增多的危险了。相反,从一党专政和专 zhi的理念出发,他甚至已经渐渐地开始害怕事权分散了。

  蒋介石大权在握后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北伐。二届二中全会过后,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即通过“迅速出师北伐”等提案。北伐既经提出,蒋立即提出党、政、军、民、财政等各项权力的集中统一与在后方实行总司令领导下的独裁体制的问题。尤其是注意到CCP领导和影响下的民众组织可能在后方造成麻烦,他明确要求在军政期间,应当规定一切团体的言论、宣传品都必须接受总司令部政治部的检查和监督,一切团体的组织言论,“都不准他们自由”。包括“阶级斗争及工农运动的罢gong事件,在战时是破坏敌人的力量和方法,用来对付敌人是很好的;若是在本党和政府之下,战时随便罢gong,就要算是反革命的行动。”因此,“在军事期间,所有工农团体,都应集中于革命势力之下,决不能随便自由的罢gong。”[20](p.495)据此,7月7日,在蒋介石以北伐总司令的名义于1日下达了北伐部队总动员令后,国民党中央政治委员会即公布了《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组织大纲》,规定总司令统辖国民政府属下所有海、陆、空军,对国民政府与国民党在军事负完全责任;战时状态中国民政府所属军民财政各部机关,均受总司令节制。

  蒋介石力主革命应由一个党来专政和专 zhi,甚至劝告CCP员退出CCP,但这并不表明他已经在怀疑孙中山的联俄容共政策,更不意味着他只是口头上主张革命,实际上已经走向了反共的道路。足以证明蒋这时仍然深信必须维护联俄容共政策的,是7月24日蒋给张继的一封回信。张继是西山会议的重要支持者,并且是1926年3月底在上海举行的,公然与广州分庭抗礼的另一个国民党第二次代表大会的核心成员之一。基于这次大会确定的“好意”分共的方针,[21]张在得知国民党二届二中全会通过整理党务案后,即致函蒋,说明仅以整理党务案决议而限共,不足以消除CCP谋代国民党计划之威胁。蒋明确认为,CCP乃革命党,与革命党合作,为既定政策,不应变更。通过整理党务案后,亦不复存在CCP篡据取代国民党之可能。

  其函称:“本党与CCP合作,为总理与仲恺兄在日所确定,革命势力必求团结,CCP主义虽与本党有别,其致力革命则人所共认。本党今日策略,既与其他革命势力合作,而仍欲排除,岂非矛盾。今日吾人所以与CCP合作者,断定国民党决非CCP所能篡窃而代之也。前提决议,则无论CCP有否谋代国民党之计划,而弟以为必无可能之事,此弟所敢自信也。故本党所尚须讨论者,非与CCP应否合作之原则,而在与CCP如何合作之方法。闻近有以卖国卖党诋弟者,弟谓今日无卖党卖国之问题,只有败党与亡国问题。谁为败亡,惟不努力革命,只惴惴焉惧人之食,此党国败亡之所以不能复振耳。本党如能自强,无论他人有何阴谋,皆不能消灭本党。能使本党消灭者,其惟本党同志自己不革命,而猜忌其他之革命势力,弟之所以兢兢自勉,并愿与诸同志共勉者,惟此不败党而已。且证之事实,汝为(即许崇智-引者)在此时,苏俄同志,有为军事上之政务官者,今且无之矣。五月十五日以前,跨党同志有为中央党部部长者,今亦无之矣。是否卖党,弟无庸自辩也。至责弟对于旧同志太过冷酷,不及总理之宽大,则尤有说。弟既主团结革命势力,则凡属革命同志,皆极盼望其合作,岂对于久共患难之旧交,反有歧视?……惟爱党必以其道,因革命势力必求团结,不能怀疑及于总理所定与CCP合作之政策。因革命手段必须彻底,不能稍有违总理晚年严整纪律、改造本党之精神。”[22](p.624-625)

  蒋此函系答复西山会议派张继之私函,其意乃希望能够尽可能取得部分国民党老同志的谅解,他显然没有必要隐瞒自己的真实观点,更用不着故意写下违心之论,来刺激这些反对容共政策的老同志。因此,可以肯定的是,蒋这时虽已大权在握,并在相当程度上改变了过去的某些看法,但其对容共政策及其对CCP的认识,都还没有发生根本性的改变。他的基本观点依然是:“本党使命为谋全民革命,且必植基于农工也,且与CCP合作。”中国革命与俄国革命一样,乃世界革命之一部分,故中国革命被指为“赤化”毫不足怪,因为“夫讨赤,乃帝国主义者用以对抗全世界被压迫民族,破坏全世界革命联合战线之口号也。赤为何义?苏俄之白党与赤军。以赤帜表示其革命民众人民之利益,以及民众为基础,而推翻其帝制之白党,反对国际帝国主义,实行废除国际不平等条约,而为世界十二万万五千万被压迫人类谋解放者也。帝国主义口中之所谓赤化者,实则革命之民众化耳。政府为民众化之政府,军队为民众化之军队,以民众化之军队,以民众化之国民革命军,拥护多数被压迫之人类,即使云赤,何嫌何疑。”[23](p.137)

  基于这样的一种观点,蒋介石对CCP员的作用仍旧相当看重。对第一军中 CCP员的政工人员和党代表的退出,一直深觉遗憾。北伐刚刚开始,他就发现CCP员退出第一军后弊病丛生,尤其是部队“纪律日堕”,远非从前可比。蒋因此不仅连电“申斥其主帅”,而且严厉批评各级军官自己不会做政治工作,还看轻政治工作的人员,“弄得士兵的知识学问都不能进步”。他甚至痛骂自己的部下:“党代表存在的时候,军队多少还有些精神,党代表撤销了,弄得这样腐败,给人家笑骂,我在外面听见人家讲话,真是羞极了,不能做人!你们晓得不晓得?”[24](p.131)正是因为注意到这样许多情况,注意到仅靠国民党还难以战胜帝国主义和军阀势力,他这时再三强调:国民革命要胜利,国民党就必须联合国际和国内的革命分子,因此总理联俄容共的两大政策不能动摇。因为“国内的革命同志只CCP,国外的革命同志只苏俄。所以要想革命早日成功,应联络CCP与苏俄共同奋斗。”在他看来,现在排除CCP,与其说CCP在革命工作上受到打击,倒不如说本党在领导民众地位方面所受到的打击会更大些。[25](p.109,163-164)他为此亦不得不再三解释二届二中全会对CCP提出限制性措施绝非怀疑和反对国共合作,称:“前次所提整理党务案,及要求我同学各保持纯粹之党籍,皆仅考虑本党与CCP合作之方法,并非怀疑本党与CCP合作之原则。”他保证:“无论其退出CP,而为纯粹之国民党员,或退出国民党而为纯粹CP分子,本校长皆一视同仁,无分畛域,各同学亦切勿稍有歧视。”他并且严厉告诫军校中非CCP之国民党员说:尤应切记者,“彼反革命者,不独仇视CP,凡国民党努力之同志,亦概指为CP或加以卖党之罪,此种态度我同学万不宜效之。其秘密之小组织与任何小团体,皆宜悬为厉禁,视为亲爱精诚之大敌。近来部队中有仇视政治工作人员者,即为陷入反革命之渐。”[26](p.70)

  但蒋介石所不了解的是,他所希望的那种国共合作,即CCP人既不能批评国民党,也不能超越三民主义做自己的宣传和工作,客观上是很难实现的。不要说在众多CCP人看来,这无异于要CCP为国民党做“苦力”甚或“走狗”[11][1](p.377),就是在相当部分国民党人看来,整理党务案的通过事实上已经宣判了跨党分子为异类,非加防制和排斥不可。再加上蒋大权独揽,并厉行军事统治,更为国共两党基层党员间原本就存在的对立情绪提供了爆发全面冲突的温床。在这种情形下,蒋介石的一切表白、劝说和解释,都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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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力斗争的全面发酵

  不过,坦率地说,蒋介石与CCP人的冲突,更多地还并不是表现在对工农运动的不同态度上面。至少在蒋介石的各种言辞记录当中,其责难CCP人的原因,主要还是怀疑CCP人暗中挑动民众制造倒蒋风潮。他显然不了解,中 共中央这时其实曾一再叮嘱各地党部,要设法维系与蒋的关系,包括迎汪,也“必以蒋同意或前敌战事大胜为条件,万万不可鲁莽从事。”如蒋坚不让步,也可以实行“汪暂不回,以广东省政府权交给左派”的策略以为妥协。[54](p.371)问题是,无论中 共中央和共产国际代表怎样向蒋许诺保证,多数基层组织依旧还是把迎汪同倒蒋混为一谈。甚至还在1926年11月间,各地就已经开始出现了“打倒蒋介石”的呼声。

  蒋介石注意到的最早的反蒋鼓噪,是发生11月上旬末发生在武昌的一次军民集会上。当时场内的工人群众竟有意当着蒋做校长的中央军事学校分校学生的面,公开呼喊“打倒蒋介石”的口号。双方因此发生了激烈的肢体冲突。这一消息很快传到江西九江,让蒋大为恼火。只是由于武汉在唐生智的实际控制之下,唐对蒋原本就不大服气,因此他才没有马上把这件事与CCP人的挑拨联系到一起去。可是就在他电告分校学生,遇有工友幼稚时,“只能以理喻之,切不可与之争斗”[55](p.413)不过10天之后,他竟再度得到消息说,就连黄埔军校第四期学生当中也出现类似武昌工友那样的言论。这一消息对蒋刺激之大,使他“不胜愤慨”到“暴燥怨恨形诸口舌”,就连他自己在怒气发泄之后都不能不深觉反应过激。而他之所以如此暴怒,恰恰是因为他强烈地怀疑:“从中CP或有作用”。[11]

  如果说对武汉工人和黄埔军校学生中的反蒋言论,还只能怀疑是CCP挑唆的话,那么,随着鲍罗廷借迁都之争公然恶语相向,却让蒋砸实了自己的猜测。

  把党政中心从广州北迁的问题,是随着汉口占领后逐渐提上议事日程的。蒋9月上旬考虑到武汉地理位置重要,实际控制权却落在湘军领袖唐生智手中,“非有政府委员及中央委员先来数人,其权恐不能操之于中央”,故建议谭延闿等先行来汉“主持一切”。[30](p.677)此议虽未能得到10月国民党中央委员与各省区代表联席会议的赞同,11月中旬却因鲍罗廷改变主意,致使中央政治会议临时会议于26日正式同意了迁都武汉的方针。很快,鲍罗廷就于12月10日率领部分国民党党政领导人先行抵达了武昌。

  鲍罗廷一行动身不久,广州中央党部和国民政府就于12月5日宣布停止办公,也开始分批北上。鉴于这种情况,鲍罗廷于到达武汉的第二天,即13日马上召集了一个谈话会,提议在中央执行委员会政治会议未迁到武昌开会之前,先由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和国民政府委员组织临时联席会议,“执行最高职权”。此一提议当即得到通过,会议并决定以国民政府司法部长徐谦为联席会议的主席。[37](1926年12月17日二版)注意到蒋介石身为国民党党政军最高领袖,蒋委托战时暂行代理其中央常务委员会主席职务的张静江,因此也被排除在了“最高职权”之外,蒋再度处于可能任人摆布的地位,不难了解他对此会产生怎样一种感想。

  蒋最初对这种联席会议的设置,可能带来怎样严重的权力挑战,内心尚未十分了然。因此,他开始虽有不满,但并没有公开反对。经过短暂的犹豫之后,他终于发现同意联席会议可以代行最高职权,势必等于重新让苏联顾问说了算。即使这只是一个暂时的过渡形态,一旦它通过决议推翻二届二中全会以来的种种军政体制,“三·二0”以来的所有努力都将化为泡影。据此,蒋不得不于1927年1月3日乘张静江、谭延闿等中央执行委员路过南昌北上武汉之际,召集中央政治会议第六次临时会议,劝说与会者同意将最高权力机关暂时设置于他直接掌控的南昌,迁都问题以后再议。[37](1927年1月8日二版)

  蒋介石对联席会议的抵制态度使鲍罗廷进退维谷。无论是鲍罗廷,还是中 共中央,最初都不同意蒋的迁都建议,原因就是担心刚刚可以乘蒋北上不在广州而对国民党的最高权力中心施加一些影响,万一把它迁到军事占领区去,又会落入到蒋的直接掌控之中。即使是后来鲍罗廷注意到蒋无法在武汉亲政,因而改变了态度,中 共中央也一直固执地表示怀疑。如今若向蒋妥协,同意中央党部和国民政府暂驻南昌,鲍罗廷不仅将颜面尽失,更重要的是等于拱手把中央权力送到蒋介石手上去。鲍罗廷早就设想北伐军到武汉后,可利用蒋介石与唐生智等地方派系的矛盾,逼蒋交权。他乘中央党部和国民政府南下之机迅速成立联席会议,接管“最高职权”,即含有此意。如今在北伐期间军政权力已经相当分散的情况下,竟因自己一个算计错误而导致蒋轻易地重掌党政大权,鲍罗廷对此难以善罢甘休。

  鲍罗廷首先致电莫斯科,声称在迁都问题上不能对蒋妥协,否则不仅会大大加强蒋的独裁地位,而且难免会被北方军阀和帝国主义看成是广州软弱的表现,进而导致对方转入攻势,自己也将会因此而无法在现在的岗位上继续留任,非辞职不可。莫斯科回电反对鲍罗廷因为任何理由离开国民党中央的领导岗位,它也赞同鲍罗廷的担心,但同时仍建议鲍罗廷应亲赴南昌劝蒋,争取妥协解决争端。[56](p.66)

  既然莫斯科基本赞同他的意见,鲍罗廷遂横下一条心,不惜把自己推上第一线,与蒋介石摊牌。意在利用国民党领导层多数坚持联俄,并不愿国民党再生分裂的心理,促使南昌方面的国民党领导人离开蒋介石,使蒋陷于孤立而被迫屈服。据此,在1月12日欢迎蒋介石一行的宴会上,他直言不讳地批评有军人摧残党权、欺压CP和妨碍工农运动的发展。进而指名道姓地对蒋说:“蒋介石同志,我们三年以来共事在患难之中,所做事情,你应该晓得,如果有压迫农工,反对CP的这种事情,我们无论如何要想法子来打倒他的。”[20][42](p.243-244)

  用蒋介石的话来说:“我校长教学生还没教得这样子严重。乃在宴会场中几百人的中间,把我一个国民革命军的领袖,又是中国民党里面的一个领袖,来给他一个外国顾问苏俄代表当奴隶一样教训,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止是欺负我个人,不止是压迫我一个人,你完全是欺负我们中国国民党,欺负我们中国人。我那里可以放过你!”[57](p.280)

  “三·二0”事件就是因为苏联军事总顾问季山嘉过于忽视了蒋的自尊心所引起,在蒋成功地通过这一事件打击了俄国人的威信,并限制了顾问们的权力之后,鲍罗廷却再蹈复辙,自己出面来向蒋的自尊心挑战,这多少让人有些难于理解。鲍罗廷这时的杀手锏,多半有三个,一是在武汉的财政部长宋子文掌握着蒋所需的大笔军费;二是留在南昌的其他中央执行委员,如谭延岂闿、何香凝等亦不愿随蒋破裂;三是唐生智等相当一批北伐将领已在武汉方面领导之下。而与此同时,鲍罗廷同样相信各地工农运动正在广泛兴起,它势必会对国民党及其北伐军形成强大的牵制作用,各地赞成迎汪的国民党人声势日渐浩大,必然会对蒋介石造成极大的压力。正因为如此,鲍罗廷虽然事后也曾一度忐忑不安,担心自己的做法过于唐兀和冒险,会太过损伤蒋的自尊心,事后暗托宋子文等对蒋表示歉意,甚至声言今后愿与蒋一同随军行动,“不问中央事”[58](卷六,1927年2月6日条),但他却并没有停止推动剥夺蒋党政权力的斗争。

  蒋介石刚一离开武汉,武汉地区的CCP人和国民党左派领袖就大张旗鼓地发起了恢复党权运动,不仅高唱“打倒张静江”,挤走同情蒋的十一军军长、武汉卫戍司令陈铭枢,推动蒋之行营主任、总政治部主任邓演达以及孙科等人公开撰文,影射抨击蒋搞个人独裁,而且为根本消除蒋对党政的控制权,更决定抓住左派占优势的情势,于3月召开二届三中全会,重定党政军领导体制。他们显然没有想到,在中国,不仅政权要靠枪杆子来取得和维系,而且社会上的所谓阶级分化也远未达到他们所希望的那种程度。不要说中间阶层所占人口比例极大,就是CCP人最为重视的工人群众,政治上也与广州工人的情况不相上下,通常处于分散的甚至是分裂的状态,很多工人不仅不能为CCP人所掌握,甚至可能站到相反的立场上去。换句话来说,蒋介石未必会真的陷于孤立,其区别于CCP人的政策主张,这时不仅可以得到相当部分军人的支持,而且也同样会具有相当的社会基础和群众基础,足以与CCP人相抗衡。

  在这方面,最典型的是蒋介石的军队所经过的江西、福建、安徽、浙江等省,社会中上阶层所表现出来的拥蒋热情。在这些地区,CCP人和左派国民党员通常都影响着相当一批工人群众,并掌握着省市一级的党部,但运动中出现的种种过激行为,却在倾向平和、渴望安定的社会中间阶层中间造成了很大的恐慌。蒋介石到来后,为抗拒CCP人和左派国民党人,往往会借助于本地倒戈的军事领袖,或选派政治上区别于激进派的亲信,另立党政机关,以控制地方。由于这些人明显地倾向于沿袭旧体制和旧秩序,因而自然会受到习惯于旧体制、旧秩序,而恐惧激进革命的社会中上阶层的欢迎。对于这些地方的工人、店员和农民群众,凡与CCP工会农会不合者,他们都会积极予以扶植。纵使找不到合适的扶植对象,他们也能够找到青红帮组织伪造工会团体与CCP人的工会组织相对抗。对此,蒋介石也并非一无所知。但已经习惯于用强力解决问题的他,也并不反对部下出于革命的目的而采取非常手段。结果,就出现了诸如总政治部副主任郭沫若这时在蒋的总部中所看到的那些让他倍感吃惊的情景:蒋对其亲信支持指使拥蒋的工人、店员,甚至是青红帮分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冲击CCP人和左派分子领导的各地国民党党部、工会等机关团体,甚至大打出手,造成流血冲突等,常常是睁一眼闭一眼,时而默许,时而干脆就是变相鼓励。[59]

  在这里需要指出的是,蒋介石开始不择手段地来与跨党分子争夺地方和群众,是与他所感受到的权力失落的威胁程度密切关系的。直到1927年3月之前,一直跟着蒋工作的郭沫若虽然对蒋在个别地方工人运动问题上的处置手法心存疑问,却并未发现蒋有明显异常的表现。但在3月上旬之后,当蒋被迫同意中央党部和国民政府迁鄂,紧接着武汉又召开了旨在削弱其权力的二届三中全会,郭沫若才意外地发现蒋介石开始大踏步地转向了极端。很明显,蒋因中央党部和国民政府迁鄂而产生的权力失落感和政治恐惧感实在是太大了。他深信,如果这个时候再不采取断然措施,他所占有的那些省区,转眼间就会落到武汉中央的手掌心去。而丢掉这些地区,他连讨价还价的资本可能都没有了。如果他最终不得不向武汉中央臣服,不要说前此的一切可能功亏一篑,就连自己的政治生命都可能因之而结束了。困兽犹斗,有过“三·二0”经验的蒋介石当然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

  还在1927年2月下旬,即在蒋还没有下决心动手之前,他其实就已经不断地公开放话了。当时,他仅仅是受了鲍罗廷言语威胁的刺激。他公开警告说:不要试图让我走开,“总理在生的时候,我无论对那一个同志,或者有一句话与我不对,或者有一点得罪了我,我马上就要跑开。”“现在可不是了。如果我一走开的时候”,“中国革命根芽从此就要断绝了!”谁也不要想让我放弃责任,因为,“我只知道我是革命的,倘使有人要妨碍我的革命,反对我的革命,那我就要革他的命!”[60](p.124-125)注意到这种情况,武汉国民党二届三中全会坚持取消和限制蒋的权力,[21]其后果应当是可想而知的。

                      “四·一二”:血腥的开端

  蒋介石打算与CCP人翻脸,当始于二届三中全会召开前夕。3月3日,即蒋在南昌召集中央政治会议,意外发现谭延闿、何香凝、陈公博等均已动摇,决心去武汉参加二届三中全会,即同意将中央党部和国民政府迁往武汉之际,蒋内心就已经充满了恐惧与恼怒。表面上,他只能表示同意多数人的意见,背后却忿忿然曰:“见人面目,受人气焰,羞辱情况,令人难堪!”[58](1927年3月3日条)一连数日,蒋心境恶劣异常,因而曾连电前敌总指挥何应钦:“谓共产派在武汉破坏军事更烈,非克复南京自立基础,决难立足。”[10](310-311)此电表明,蒋确是在过去所据以号令全党的二届广州中央及政府脱离其掌控之后,即开始暗中考虑与武汉分庭抗礼,另立中央的可能性的。

  另立中央,蒋必须握有足以号召全国的政治资本。在他看来,能否顺利拿下上海和南京这两大中心城市至为关键。因此,在上海、南京未夺取之前,蒋的态度仍旧犹豫不决,即使是对武汉中央的二届三中全会也没有敢于公开指责和否认。何应钦、蒋伯诚、顾祝同、潘宜之、杨虎等蒋之重要部属早就对CCP强烈不满,“以半年来之努力奋斗,其结果不过为造成CCP扰乱地方之基础”,谈起来“多激昂唏嘘”。但这时将领们多次对蒋提起此一不满,蒋却时而愤而应和,时而痛加训斥,让他们往往不知所措。何应钦就明确讲:对党务问题,非蒋自己拿定主张始有办法,他人都不敢十分表示自己的主张。因为蒋“屡次游移,且事后每由他人受过”。[10](p.310)但夺取南京刚有眉目,张静江就明白告诉邵元冲、蔡元培等人说:“介石对于与CCP分离事已具决心,南京定后,即当来宁共商应付”。[10](p.312)

  1927年3月24日,张静江、邵元冲、蔡元培、蒋梦麟、马叙伦等同车去上海,随即赴龙华前敌总指挥部与白崇禧、潘宜之、黄郛、吴稚晖、李石曾等见面,“共商应付党务事宜”。而就在张静江等从从杭州动身前往上海的当天,刚刚被占领的南京城就发生了有组织的排外抢劫事件。大批在江右军总指挥程潜率领下的国民革命军官兵,从上午8时开始,对城内各处外国领事馆、侨民住宅和外国教堂、商店、学校大肆抢掠,直至午后5时才逐渐停止。因各国驻在南京的海军官兵人数甚少,无法与抢劫者正面冲突,因此停在长江上的美、英军舰遂从下午3时左右开始炮击南京,直至抢劫行动被制止才罢休。蒋得到消息后,马上于25日中午从上海赶到南京,急匆匆部署追查之后,便于次日又赶回上海。虽然,在公开场合蒋并没有把南京事件归结为CCP人的阴谋,但其内心明显地怀疑有“奸党”在借故挑拨自己与列强政府的关系。[22][42](p.193,195,197)[58](卷六,1927年3月25,27日条)因此,回到上海的第二天,即27日,蒋就急忙将吴稚晖、李石曾、蔡元培、张静江、蒋梦麟、邵元冲、马叙伦等一并邀入总部行营,秘密“开会讨论与CCP分裂之办法”,并显然倾向于吴稚晖的主张。吴的主张是:“由中央监察委员会提出弹劾CCP员及跨党分子谋危本党,动摇后方及卖国之行为,其证据则根据数星期前陈独秀对稚晖之谈话,谓CCP二十年内必可实行共产,又去年双十节CCP在湖北秘发之传单阴谋破坏国民党者以为证,然后再由监察委员会召集中央执行委员之非附逆者开会商量以后办法,而开除及监视一切附逆及跨党之首要等,听候代表大会裁判云云。” [23][10](p.313-314)

  在这个时候,蒋介石与CCP确已形同水火,再难相容。这里面除了他相信武汉中央种种做法的背后其实都是鲍罗廷和CCP人在起作用以外,他更担心的,还是CCP人随时可能采取行动冲击租界,引发外国干涉。北伐公开宣示的政治目标是反帝,而反帝的最直观的效果就是取消列强各国在中国的特权并收回租界。1927年1月北伐军胜利夺取湖北和江西后,直接导致的一个群众性自发反帝的行动,就是攻击并占据了汉口和九江的英国租界。蒋介石本人在1926年双十节时也曾发表过一个《敬告全国民众》书,雄心勃勃地宣告:北伐之使命,就是要完成总理遗志,“对内扫荡反革命之恶势力,使人民得解放而谋自治,对外代表国家利益,取消不平等条约”,收回治外法权,并取消租界,进而消灭帝国主义在中国之势力。[61]来到上海后,对外国人在中国的领土上陈兵列舰,耀武扬威,身为军人的他也十分厌恶。他到上海后曾多次对中外记者表示:“现在租界情况,实予人以难堪。”“外舰外兵一日不撤,中国人民的愤激就一日不能消灭。”[62](p.192,195,205)但是,蒋并不赞成武汉、九江夺取租界的做法。注意到汉浔事件后英、美、日、法各国政府全力保护其在上海利益的态度,把军事胜利视为一切之首的蒋介石,在对列强问题上不得不表现得格外小心谨慎,极力与列强各国政府的代表周旋应付,避免造成外力干涉的严重局面。而当他考虑到与武汉分庭抗礼和清除党内之CCP人之后,他就更是不能不关心失去苏援后,能否取得各国列强的同情与承认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蒋当然不能提出租界问题,甚至还要公开声明确保各国租界的安全,以取信于各国政府。[38](p.347-355)

  这时的上海,谣言蜂起。特别是各个外国租界里躲避着大量从武汉、九江以及其他国民革命军占领区逃亡避祸而来的外国侨民和中国人,他们对于两湖、江西等地激烈的工农运动充满恐惧,生怕国民革命军占领上海后会重现汉口、九江下层民众冲击租界的情景,因而更是人心惶惶。鉴于自己在上海工人中的号召力,和共产国际执委会第七次扩大会议提出的要超越民主革命界限的要求,在上海的中 共领导人这时也显得相当振奋,反复强调:我们党“已到夺取领导权的时期”,因此力主公开打出自己的旗帜。说“要在群众中宣传CP,或用公开代表形式,或指定同志在群众会议时故意问CP是什么,藉此宣传CP”。[63](p.338,348,369,374)既然要夺取领导权,上海CCP人自然要指挥总工会四处冲击国民党右派组织,并积极筹组上海特别市临时政府。结果,弄得“街市上CCP呼声很高”,人人都在打听CP,“很想晓得内幕”。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3月22日前敌总指挥白崇禧初到上海时,对CCP领导的总工会态度还好,还同意各工会的武装纠察队统归总工会管辖,对CCP推动组建的市政府也未加反对,但第二天听到各方反映之后,态度立即转了一百八十度,扬言“将设法根本消灭武汉风潮之再现于上海”。次日白“请市党部等吃饭,独不请CP”,且马上就有种种传说,称市政府为CP所组织,蒋介石亦坚决反对。[64](p.368-369,372,375,385)

  蒋介石、白崇禧等人的担心,并非全无根据。在准备夺取上海之初,中 共上海区委没有马上收回租界的打算。它曾明令“罢gong工人不准打外国人,不准捣毁机器”;并要求工人纠察队切实“维持一切治安,禁止流氓、土匪乘机骚扰与抢劫”。包括对店员问题,也曾再三强调“现在广州、汉口已经闹坏了,这个问题很复杂”,一定要与商人接洽,“注意条件,不要太高”,避免闹出乱子。上海总工会甚至有声明给英国巡捕房总巡先生,以安其心。[65](p.404)但3月24日以后,CCP方面的态度却有了明显的改变。当天,总工会下达了复工令,外资厂主却拒绝工人复工,租界巡捕因此武装阻止工人进入租界,致使一些想要复工的工人与巡捕房发生了对峙和冲突。一时间总工会将要攻击巡捕房,或工人纠察队将要猛扑租界的谣传四起。面对这种情况,基于武汉、九江的经验,上海中 共领导人内部已经开始提出了尽快收回租界的设想。除少数人强调还要避免发生冲突以外,相当一部分人的意见是主张对外国资本家下最后通牒,对租界亦不能示弱,对方越界筑路,我可自由拆除铁丝网,准备做收回租界的总罢gong。[64](p.386)

  工人方面的反应马上就引起了蒋介石一方的高度警觉。25日,当外国记者据此询问东路军前线总指挥白崇禧时,白公开强硬地表示,工人旦有扰乱,驻军必将负责缴械。他并且当即下令将与闸北上海总工会关系密切的闸北驻军薛岳部调开,而调刘峙部接防,以便对设在那里的上海总工会严加防备。这种情况又引起CCP方面的反弹。他们又是开群众大会,又是派人质问白崇禧,坚决反对调离薛岳。同时还通过市政府致函租界工部局,强硬提出限期三日内“正式表示不复阻止复工”,否则将再行总同盟罢gong,此后发生一切问题概由工部局负责。[66](p.405)不仅如此,他们还严厉批评有同志怕被人说是CP,说这是纯粹软弱卖党的心理,要求所有党员必须公开宣传这次革命是在CP领导下,大开门户,吸收党员,三个月要征收5万党员,准备“公开取政”,“包办革命”。[67](p.398,400)

  中 共中央显然支持态度强硬的对抗态度。陈独秀在上海特委会上直截了当地鼓动说:中国革命如不把代表资产阶级的武装打倒,中国就不要想革命。只有把此武装打倒,资产阶级才能服从革命的力量。现在上海的资产阶级和国民党右派已经与党军勾结在一起了,“我们如果情愿抛弃上海,就很容易,如果争斗,就要马上动作。”即“右派军队来缴械,我们就与之决斗,此决斗或许胜利,即失败则蒋介石的政治生命[也]完全断绝。”[64](p.389)

  这时上海总工会属下的工人纠察队其实只有两三千人,“党群众化五万”,受其影响组织的工人约25万,占上海工人总数之比并不大。但也正因为如此,CCP人更高度重视这支武装。因为它是CCP人控制工人运动,进而控制上海的关键所在。上海区委明确讲:“上海工人[有]有力武装,上海工人的政治地位与一切行动都有保障,同时CP也跟随有力。如果工人武装被解除,则工人又将入于过去黑暗之域。因此,维持工人武装为目前最重要的问题。”[68](p.397,399,401,406)26日,上海CCP人得到消息,江西赣州总工会委员长陈赞贤被军队所杀,南昌、九江国民党左派控制的市党部均被捣毁和解散,因而情绪更加激愤。上海区委正式决定:目前最主要策略就是:“反对反动的新军阀,积极响应宁案,举行反英大罢gong,达到收回租界的目的。我们要随时随地准备武装与右派军队发生总决斗。”他们确信:“如果上海工人把右派打倒,租界收回,在革命的前途非常伟大。”[68](p.406-409)

  这边蒋介石磨刀霍霍,那边CCP血脉贲张,双方流血冲突已不可避免。然而,正在这时,中 共上海区委收到了莫斯科27日的来电。来电提出:“我们认为,长时间地举行总罢gong要求归还租界,在现阶段是有害的,因为这可能使上海工人处于孤立状态并便于当局对工人采取新的暴力。最好是组织示威性的罢gong,抗议在南京的暴行,而租界问题要同国民政府商量。”中 共中央复电申诉,联共(布)政治局28日又再度来电,强硬表示:“请你们务必严格遵循我们关于不准在现在举行要求归还租界的总罢gong或起义的指示。请你们务必千方百计避免与上海国民党及其长官发生冲突。”[69](p.168-169)据此,陈独秀不得不稍加变通。在收到电报当天,他函告中 共上海区委,要求他们“表面上要缓和反蒋反张,实际准备武装组织”,对总同盟罢gong,也“要得民党及老蒋同意”。[70](p.428)有陈独秀的指示,中 共上海区委决定于第二天,即29日召开上海市民代表会议举行临时市政府就职典礼时邀请蒋介石出席,以示缓和,并观察蒋之态度。

  29日,蒋介石没有出席这场典礼。他不仅不出席,而且致函临时市政府,要求其“暂缓办公,以待最后之决定”。[71](p.196)蒋公开否认已经得到武汉中央明令认可的上海临时市政府,不仅表明了决心与武汉中央抗衡的态度,而且预示着双方冲突已迫在眉睫。中 共中央因此再电莫斯科,强调准备抵抗的必要。联共(布)中央政治局仍旧坚不同意。它一方面致电在武汉的鲍罗廷,要求他考虑“对蒋介石作出某些让步以保持统一和不让他完全倒向帝国主义者一边”的可能性;一方面电示上海中 共中央称:“(1)在群众中展开反对政变的运动;(2)暂不进行公开作战;(3)不要交出武器,万不得已将武器藏起来;(4)揭露右派的政策,团结群众;(5)在军队中进行拥护国民政府和上海政府、反对个人独裁和与帝国主义者结盟的宣传”。[69](p.168-169)

  恰在这时,汪精卫意外地从国外回到上海,从而使得尚未下定最后决心的蒋介石一度放慢了与CCP破裂的脚步。据邵元冲日记:“此间日内正拟以断然手段处置者,乃不得不暂行延搁。”因“精卫以为武汉诸人,非不可理喻,故仍拟约彼等来宁,以会议方式解决之云。”[10](p.315)慑于汪精卫在党内的威望,蒋为表示不偏不倚,并为自己留有余地,于3日公开发表了一则通电。声称今后将“专心军旅,戮力北伐”,“所有军政、民政、财政、外交诸端,皆须在汪主席指挥之下,完全统一于中央。”[72](p.209)但就在第二天,他就直言不讳地告诉第一二师的同学们说:有人要我承认武汉中央执行委员会的决议案,我们身为党员,对于本党中央的决议案当然要承认,但也不能盲目。因为本党是有监察委员的,若监察出会议手续不合,或违反主义党纲,就可以宣告无效。“监察委员的特权,我们不能抹杀的。”[73](p.216)蒋的这番讲话当然是有备而发的。因为就在蒋介石发表通电的头一天晚上,吴稚晖等几位监察委员已经秘密开会,通过了弹劾CCP案,决定提请各军警机关将辖区内之CCP人“分别看管监视,免予活动”。[24]

  对于吴稚晖等人2日晚的秘密会议及议案,汪精卫并不知情。3日上午蒋介石、吴稚晖、李石曾、蔡元培、李济深、李宗仁、白崇禧、黄绍竑、邵元冲等人一同往孙中山故居与汪会晤。谈到清党问题时,吴稚晖直言相告:“此次监察委员会提出对CCP弹劾案,必将采断然之处置,故只系通知而非商榷。”汪听罢“怫然”,半晌不语。黄绍竑、李宗仁等急忙出面转圜,一致请汪提出解决良策。汪当即提出三项暂时应急之法,即“1、共同负责通告首领陈独秀,立即制止国民政府统治下之各地CCP员,应于开会讨论之前,暂时停止一切活动,听候开会解决。2、中央党部及国民政府迁鄂后,其命令如有妨碍党国前途者,于开会之前不必执行。3、各省党部、各执行机关如有捣乱分子在内阴谋破坏者,在汪所拟召集之会未能解决以前,应由各最高级长官饬属暂时制裁。”对此,蒋介石等人均认为可以接受,故“决定暂照此条件进行”。[37](1927年4月9日二版)[10](p.315-316)

  基于三项应急办法,汪精卫于会后马上找到了陈独秀,转达了蒋介石等人要求CCP员暂停一切活动的提议。陈独秀在百般解释之后,为澄清事实,力辟谣言,当即起草了一份声明书,并力劝汪精卫联名发表。这份由汪、陈合署的宣言4月5日即公开刊登在上海的报纸上。宣言声称,无论是CCP将组织工人政府、冲入租界、打倒国民党,还是国民党将驱逐CCP,压迫工会,解散工人纠察队,所有这类说法,都纯属谣传。国共两党将仍本孙总理的联共政策,亲密合作。[74]

汪精卫与陈独秀的联合宣言,并未达到劝说CCP人暂停一切活动的初衷,反而让蒋“不胜惊异”,因为汪陈宣言中不仅丝毫没有提到要CCP员暂停一切活动的问题,而且汪居然代表国民党保证没有制裁CCP的任何意图。这些无疑与蒋汪等3日商定的暂时应急办法三项大相迳庭。[58](卷六,1927年4月5日条)

  这时,武汉国民政府又有训令要蒋“克日离沪赴宁,专任筹划军事”,并威胁蒋若一意孤行,定将免职除名,决不姑息云云。注意到武汉中央公开宣布决定迁都南京,[13](p.908-910,925)蒋再也沉不住气了。因为,武汉中央如果真的迅速动身迁来南京,无论政治上还是军事上蒋都将陷入投鼠忌器的困境。甚至今天听命于蒋的各路将领,到时候也难免会首鼠两端。何况汪陈宣言已经证明汪的承诺绝不可靠。考虑到这一危险的后果,蒋自然不能照3日所定方针,等汪劝说武汉诸位来宁开会了。在发现汪不打招呼悄悄遁迹之后,蒋随即公开发表了与汪精卫的谈话要点,以防汪巧言惑众。之后,蒋于9日一早转赴南京,表面上是遵从武汉训令,实则双管齐下,准备照江西等地的办法用强力来夺取南京和上海的党政权力。

  9日中午,拥护武汉中央的江苏省党部和南京市党部相继被蒋派组织所捣毁,其工作人员非打即捉。[75]与此同时,蒋下令查封了直接受武汉邓演达领导的上海总政治部机关,指责其“假借名义,潜植反动势力,妨碍北伐进行,甚至嗾令党羽,引起暴乱,丧失本军之信用,阻碍北伐之大计”。[76](p.223)三天后,即4月12日,新成立的淞沪戒严司令部正副司令白崇禧、周凤岐,在蒋密令下,以制止械斗为名,再度成功利用青红帮做前锋,在一天之内顺利地缴了纠察队在各处的武装。等到次日总工会组织示威游xing,罢gong罢市时,白崇禧等干脆下令军队开枪。失去了武装工人凭籍的上海CCP人,已然成为蒋的俎上肉了。

  时至于此,蒋介石不能不公开打出反共的旗号了。4月15日,他正式发布了《清党布告》,宣布了与CCP决裂的决定。布告称:“照得此次中国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会举发CCP连同国民党内跨党之CCP员等有谋叛证据,请求中央执行委员会各委员在所在各地将首要各人就近知照公安局或军警机关,暂时分别看管监视,免予活动,致酿成不及阻止之叛乱行为,仍须和平待遇,以候中央执行委员会开全体大会处分等因。”[42](p.225)蒋随即电令各军师长,立即拘捕“总政治部主任邓演达、副主任郭沫若及军政治部主任李富春、朱克靖、林祖涵、彭泽湘、廖乾五等以及在师团连各党代表及政治部指导员之跨党分子”。此后,被公开指名通缉的CCP人更达到近200人之多,鲍罗廷、陈独秀等首当其冲。[77]

  当然,这里的所说“和平待遇”,不过是对外的一种说辞而已。对强力政治之运用已得心应手,驾轻就熟的蒋介石,既然将CCP人目为“叛乱”分子,自然也就不会在意下面的人用什么方法去“待遇”了。当有部属来电说明“所拘叛徒此间同志多主严办”时,蒋一纸“叛徒严惩”的批复,便轻易地开启了对政治对手的血腥杀伐之门。[78]
吃不到葡萄可以吃葡萄干,但是一定要说葡萄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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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运动档案资料丛书》(3),北京图书出版社1997年版。

[2]《蒋介石日记类钞·党政(一)》,《民国档案》1998年第4期。

[3]浮海:《国民党三大秘案之一》(连载之七),《热风》第74期,香港创垦出版社1956年10月1日出版。杨天石:《中山舰事件之谜》,《历史研究》1988年第2期。

[4]阳翰笙:《风雨五十年》,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105页。杨天石:《中山舰事件之谜》,《历史研究》1988年第2期。

[5] 蒋介石:《宴退出第一军党代表及官长演说》(1926年4月20日)。《蒋介石言论集》第二集,中华书局1964年校定稿。

[6]蒋介石:《复汪精卫书》(1926年4月9日)。《蒋介石言论集》第二集。

[7]《蒋介石致张静江函》(1926年3月26日)。杨天石:《中山舰事件之后》,《历史研究》1992年第2期。

[8]蒋介石:《关于中山舰案对黄埔军校第四期学生训话》(1926年3月22日)。《蒋介石言论集》第二集。

[9]戴季陶:《致蒋介石先生书》(1925年12月13日),《戴季陶先生文存》,台北中国国民党中央党史委员会1986年版,第979-986页。

[10]邵元冲:《邵元冲日记》,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

[11]《蒋介石日记类钞·党政(二)》,《民国档案》1999年第期。

[12]《中国国民党第二次中央执行委员会全体会议记录》(1924年5月),台湾中国国民党党史馆藏档,2-2/2.2。

[13]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中国国民党第一、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会议史料》(下),江苏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

[14]蒋介石:《对军官学校高级训练班讲演词》(1926年5月27日),《新闻报》1926年6月15日。

[15]蒋介石:《第二届中央执行委员会第二次全体会议闭会日演词》(1926年5月22日)。《蒋介石言论集》第二集。

[16]蒋介石:《关于设置革命军总司令之谈话》(1926年6月6日);蒋介石:《黄埔军校总理纪念周训话》(1926年6月7日)。《蒋介石言论集》第二集。

[17]张太雷:《到底要不要国民党?》《人民周刊》第14期,1926年6月10日。

[18]蒋介石:《黄埔军校总理纪念周训词》(1926年6月28日)。《蒋介石言论集》第二集。

[19] 蒋介石:《上军事委员会再辞第一军军长职呈》(1926年1月15日);蒋介石:《辞军职通电》(1926年2月7日)。《蒋介石言论集》第二集。

[20]蒋介石:《总司令部政治部战时工作会议训话》(1926年6月23日)。《蒋介石言论集》第二集。

[21]李云汉:《从容共到清党》,台北中华学术著作奖助委员会1966年版。

[22]《蒋介石复张继函》(1926年7月23日)。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蒋介石年谱初稿》,档案出版社1992年版,第624-625页。

[23]蒋介石:《国民革命军总司令出师宣言》(1926年8月16日)。《蒋介石言论集》第三集。

[24]蒋介石:《检阅第一军对官长训话》(1926年8月15日)。《蒋介石言论集》第三集。

[25]蒋介石:《在湖南省党部执行委员会演讲词》(1926年8月14日);蒋介石:《在国民党湖南省第二次代表大会上报告政治党务情形》(1926年8月25日)。《蒋介石言论集》第三集。

[26]蒋介石:《留别黄埔军校全体官长学生书》(1926年7月26日)。《蒋介石言论集》第三集。

[27]独秀:《中国革命势力统一政策与广州事变》;执中:《广州事变之研究》,《向导》第148期,1926年4月3日。

[28]《中央政治报告》;《中国CCP与国民党关系问题议决案》(1926年7月);陈独秀:《关于中 共中央一九二六年七月全会的情况报告》(1926年7月21日)。《中 共中央文件选集》第2卷,中 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9年版。

[29]陈独秀:《论国民政府之北伐》,《向导》第161期,1926年7月7日。

[30]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蒋介石年谱初稿》。

[31]《鲍罗廷在联共(布)中央政治局使团会议上的报告》(1926年2月15,17日)。《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运动档案资料丛书》(3)。

[32]见上海《民国日报》。

[33]《鲍罗廷在同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远东局委员会会晤时的讲话》(1926年8月9日)。《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运动档案资料丛书》(3)。

[34]《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远东局委员会与鲍罗廷会议记录》(1926年8月16日)。《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运动档案资料丛书》(3)。

[35]《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远东局使团关于对广州政治关系和党派关系调查结果的报告》(1926的9月12日)。《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运动档案资料丛书》(3)。

[36]《中央对于国民党十月一日扩大会的意见》(1926年9月20日)。《中 共中央文件选集》第2卷。

[37]《广州民国日报》。

[38]杨天石主编:《中华民国史》第二编第五卷,中华书局1996年版。

[39]《中央给广东的信》(1926年9月22日)。《中 共中央文件选集》第2卷。

[40]《蒋中正致鲍尔廷顾问电》(1926年9月16日),台湾国史馆藏蒋中正档案,筹笔,0056号。

[41]《中央通告第十七号》(1926年9月16日);《中央致粤区的信》(1926年9月17日);《中央局报告(九月份)》(1926年9月20日);《中央给广东的信》(1926年9月22日)。《中 共中央文件选集》第2卷。

[42]《蒋介石言论集》第四集。

[43]《邵力子给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的报告》(1926年9月);《邵力子给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的补充报告》(1926年9月)。《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运动档案资料丛书》(3)。

[44]蒋介石:《饬将士保护农民利益扶持农民运动令》(1926年9月9日)。《蒋介石言论集》第三集。

[45]蒋介石:《江西全省农民代表大会讲演词》(1927年1月)。《蒋介石言论集》第四集。

[46]《湘区书记报告》(1926年10月22日)。《中 共中央文件选集》第2卷,中 共中央党校友会983年版。

[47]《中 共中央执行委员会关于布留赫尔对国民政府的性质和任务的看法的通报》(1926年10月7日)。《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运动档案资料丛书》(3)。

[48]蒋介石:《禁止私擅逮捕布告》(1926年11月12日)。《蒋介石言论集》第三集。

[49]《蒋总司令忠告武汉工商界》,(上海)《民国日报》1926年12月21日三版;(长沙)《大公报》1927年1月18日二版;1927年1月23日二版。

[50]《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第七次扩大全体会议关于中国问题决议案》(1926年11月底)。《中 共中央文件选集》第2卷。

[51]《赣州洋货绸缎布疋店员工会章程及决议案》(1926年11月初八),党史会藏档,汉11361。

[52]《赣州妇女解放协会执行委员会主任载源清呈中央党部函》(1927年1月3日),台北党史会藏档,汉11462。

[53]赵幼侬:《赣州总工会横遭摧残的情形》(1927年2月15日),《向导》周报191期。

[54]《中央给粤区信》(1926年10月3日)。《中 共中央文件选集》第2卷。

[55]《蒋介石告武昌学兵团电》(1926年11月13)。《蒋介石言论集》第三集。

[56]《联共(布)中央政治局会议第78号(特字第59号)记录》(1927年1月13日)。《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运动档案资料丛书》(4)。

[57]蒋介石:《黄埔同学会会员大会训词》(1927年4月20日)。《蒋介石言论集》第四集。

[58]《困勉记》。台北国史馆藏,蒋中正档案。

[59]郭沫若:《请看今日之蒋介石》(1927年4月9日),《近代史资料》1954年第2期。

[60]《总司令部特别党部成立大会演讲词》(1927年4月20日)。《蒋介石言论集》第四集。

[61]蒋介石:《敬告全国民众》,(上海)《民国日报》1926年10月10日一版。

[62]蒋介石:《对上海外报记者谈话》(1927年3月),《对上海中外各报记者谈话》;《招待上海外报记者演词》(1927年3月31日)。《蒋介石言论集》第四集。

[63]《中 共上海区委召开活动分子大会记录》(1927年3月19日晨九时);《中 共上海区委行动大纲》(1927年3月19日);《中 共上海区委各部委书记联席会议记录》(1927年3月23日),《中 共上海区委各部委产总联席会议记录》(1927年3月23日)。上海档案馆编:《上海工人三次武装起义》,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

[64]《中 共上海区委各部委书记联席会议记录》;《中 共上海区委各部委产总联席会议记录》;《特委会议记录》(1927年3月25日晨七时)。上海档案馆编:《上海工人三次武装起义》。

[65]《上海总工会在第三次武装起义前给英捕房的声明信》(1927年3月)。上海档案馆编:《上海工人三次武装起义》。

[66]〈上海特别市临时市政府为复工问题给法租界公董局的函》(1927年3月26日)。上海档案馆编:《上海工人三次武装起义》。

[67]《中 共上海区委召开扩大活动分子会议记录》(1927年3月25日)。上海档案馆编:《上海工人三次武装起义》。

[68]《中 共上海区委召开活动分子会议记录》(1927年3月26日下午六时)。上海档案馆编:《上海工人三次武装起义》。

[69]《联共(布)中央政治局秘密会议第93号(特字第71号)记录》(1927年3月31日)。《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运动档案资料丛书》(4)。

[70]《中 共上海区委主席团会议记录》(1927年3月28日)。上海档案馆编:《上海工人三次武装起义》。

[71]蒋介石:《致上海特别市临时市政府函》(1927年3月29日)。《蒋介石言论集》第四集。

[72]蒋介石:《与汪精卫会晤后通电》(1927年4月3日)。《蒋介石言论集》第四集。

[73]蒋介石:《对第一二师同学训话》(1927年4月4日)。《蒋介石言论集》第四集。

[74]《国共两党领袖联合宣言》,《申报》1927年4月5日三版。

[75]《中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政治委员会第十六次会议速记录》(1927年4月27日),台北党史会藏,00-2/3。

[76]蒋介石:《查封上海总政治部布告》(1927年4月9日)。《蒋介石言论集》第四集。

[77]《总司令蒋致南京何总指挥、贺军长、鲁代军长、广州李总参谋长、上海白总指挥、周军长等电》(1927年4月),台北国史馆藏,蒋中正档案,特交文电16010245;并见《四·一二反革命政变资料选编》,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115-116页。

[78]《陈群致蒋总司令电》(1927年4月17日),台北国史馆藏,蒋中正档案,特交档案160478。
吃不到葡萄可以吃葡萄干,但是一定要说葡萄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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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7年4月6日,张作霖派军警突袭搜查苏联大使馆,發現大量軍火及策劃進行颠覆中华民国的活動證據,李大钊全家同时在俄国兵营被捕,李大钊接受軍法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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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情也相当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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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GD发家史中可见老毛子在其中阴鬼不散
俺金家媳妇也不是好惹滴....我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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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知道四一二事变没有那么简单
原来台风君你这么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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