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见《财经》杂志 2009年第6期 出版日期2009年03月16日
表面上的高回报少投入，总是能增强人们赌博的倾向
张志雄/文
巴菲特的最新传记《滚雪球》，提到了传主在1987年美国股市崩盘前开始抛售股票。“他知道，随着股票市场不断上涨，其中必定有某种推动它的因素，那就是标准普尔500指数期货这一新发明。”《滚雪球》接着介绍说，早在1982年，巴菲特就给美国国会写信，陈述了股指期货存在的风险，呼吁联邦政府介入，加强监管。
这封信发表在1987年12月的《财富》杂志上。这篇文章的“编者按”说：巴菲特在1982年3月写下这封信，并将信寄给了众议院监督和调查小组委员会主席约翰丁格尔。当时，美国国会正考虑是否允许芝加哥商品交易所交易与标准普尔500指数相关的期货合约。一些批评人士认为，正是股票期货导致了1987年10月19日的股市崩盘，巴菲特用五年前的这封信表达了自己的立场。《财富》杂志的言下之意，当年就没必要把股指期货这个祸害给放出来。
在信中，巴菲特首先不否认股指期货能帮助真正的专业投资者降低风险。但他认为，包括他在内的多数专业投资者不会使用持续对冲的方式来投资，尽管一些希望让自己的立场和行为保持“中性”的专业投资者可能会采用这种方式。
问题是，股指期货将吸引更多的业余投资者加入其中，因为它表面上的高回报少投入的性质总是能增强人们赌博的倾向。“这就解释了为何拉斯维加斯的赌场不断宣传巨额的累积奖金，以及各州的彩票机构强调奖金有多高。”
许多历史已经告诉我们，高回报承诺以及低保证金要求最终都将带来麻烦。当然，最相似的一次经历就是20世纪20年代末的股市繁荣，当时的保证金比例为10％，这将股市进一步推向疯狂。巴菲特认为，泡沫破灭后，人们吸取了教训，引入了保证金监管制度，大幅降低了杠杆率。但是，股指期货可以使用10％的保证金，这就绕过了有关规定，“全国各地的赌徒很快都将认识到这一点”。
经纪商最喜欢股指期货这种新的交易工具，因为它能制造更大的交易量。交易量越大，投机者负担的成本就越高，而留给经纪商分享的资金也就越多。当每份股指期货合约结束时，惟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输家把钱支付给赢家，赌场（期货市场和持支持态度的经纪商）在每一笔交易中收取一定费用。可以肯定的是，赌场有意增加赢家和输家人数。当然，对投资者整体而言，这明显是一种“负和博弈”，在去除费用之前，总亏损等于总收益；在去除费用之后，就出现了净亏损。
巴菲特的结论是：“从本质上看，这些期货非常接近于赌博，相似性非常高，相似比例有可能至少为95％，且高于这一比例的可能性更大。”
因此，巴菲特呼吁：我们不需要更多的人对不必要的股指期货来赌博，也不需要更多的经纪商来鼓励人们从事这种赌博。我们需要的是关注企业和投资长期前景的投资者和顾问。我们需要对投资资本作出明智的承诺，而不是在市场中赌博。
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巴菲特的远见根本没人相信，说得更透彻些，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最后，市场中人将股指期货“衍生”得更远，杠杆使用得更高，到了2000年年初，已被巴菲特等人比做“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了。
结局大家都知道了，而这个结局是崩溃的开始还是结束，现在我们还不清楚。我们只知道，华尔街的大经纪商（投行）原本是想仅做中介或赌场庄家，但最后也演化为赌徒，成了自己做的局的牺牲品。
据说，如果中国内地开设股指期货，要审查投资者资格，这大概是让所谓专业投资者入场炒作吧。巴菲特当年在信中也指出，专业投资者可以从事股指期货，然而，包括中国的所谓“专业投资者”在内，有多少能像巴菲特那般理智、冷静，是值得怀疑的。近日，美联储主席伯南克终于对亏损累累的美国国际集团（AIG）表示无比愤怒了，认为它就是一家做出了大量不负责任的押注的对冲基金。两年前，AIG还是全球象征“专业和价值”的大保险公司哩。
与美国最大的不同是，巨大杠杆效应加上高回报的股指期货，在中国一定会成为权力寻租的工具。1995年，发生“3·27”国债期货事件的根本原因就是权力寻租。14年过去了，中国资本市场越来越大，权贵资本势力也越来越大，它们张开饕餮之口，在等待着这一巨大的机会……
2008年10月，美国投资家杰瑞米·格兰桑接受了《巴伦》周刊采访，在回答能从金融危机中学到什么时，说了一段妙语：“我们将在极短的时间里学到许多东西，在稍长一点的时间里学到一些东西，而在较长时间里什么也学不到。这就是历史的轮回。”在资本市场中，14年属于较长时间。历史要轮回，也就轮回吧。■
作者为《科学与财富（Value）》（www.valuegood.com）主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