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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闻新知】魏得胜:掉进酱缸里的古德诺——可怜一世英明,毁于老袁称帝!

【旧闻新知】魏得胜:掉进酱缸里的古德诺——可怜一世英明,毁于老袁称帝!

有一辆产于二十世纪初的车子,名曰“帝制号”。你也许知其貌,却未必知其复杂的构造。这上面坐着一位心事重重、心力交瘁的衰迈老人,此即袁世凯是也。杨度为司机,副座上的袁克定一路催促着:“加速!加速!”杨度说:“这一路坑坑洼洼,极尽颠簸,我已把油门踩到底了。”袁克定说:“要皇禄,先修路。谁能铺平这坑洼之路呢?”杨度想了想说:“非古德诺莫属。”果然,有古氏的加盟,“帝制号”迅猛提速。这一路,后座上的老乘客频频煞车减速,以策安全。毕竟终点站的皇冠太吸引人了,后座老乘客在“又想着,又怕着”的矛盾心态中,煞车十余次(唐德刚:《袁氏当国》,广西师范大学出版2004年版,第176页)后,便半推半就地一任“帝制号”疯狂驶往悬崖峭壁……游丝尚存的老乘客袁世凯,哀伤地对榻畔侍疾的徐世昌说:“他害了我。”言毕,命西。那一天是中国人迷信的好日子,六六大顺——1916年6月6日,三个6哩!



袁世凯遗言,“他害了我”中的那个“他”,向无定论,但也幷非无主可寻。可以圈定的有杨度、袁克定、古德诺、乔尔典,具体是谁,就要分析。袁克定不用说,他拥帝最力,是因为仰望皇储已久。为此,他专请写手,每天编一份《顺天时报》,使上面充斥着全民及列强支持帝制的假消息。帝制前夕,袁知真相,遂令“太子”下跪而施以鞭刑。杨度也不用说,他是拥帝班底之首,且浮于面上,为众所周知。剩下的两位就是西方人古德诺与朱尔典了,前者是袁世凯的美国顾问,后者是袁世凯私交三十年的英国驻华大使。



不知从何而起,中国有口头禅曰:“外来和尚会念经。”干隆时,他蔑视外来“和尚”,那是自大;后又反过来,“外来和尚会念经”了。在称帝问题上,袁世凯一直伸不开摊儿,恰有朱尔典适时出现,他对袁说,中国君主立宪“不但英国欢迎,凡英国联盟诸国,也绝无损害中国之意”。(郭剑林主编:《北洋政府简史》,天津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316页)以排除法而论,朱尔典这几句,显然不是袁世凯下定称帝决心的关键因素。观其一生,袁非轻举妄动者。而袁克定和杨度则更不为袁世凯所看好,他十余次踩煞车,为帝制叫停,既是对他们瞎嚷嚷、穷忙活的严重质疑。这样就剩下古德诺了,此即我专文以述的用意。



古德诺出生于纽约市布鲁克林区,受聘于袁政府时54岁,其时他在哥伦比亚大学已执教30年,时为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法学院院长,美国政治学会的创议人,为当时世界政治学和行政学的权威。



史家认为,古氏之所以能为袁世凯的顾问,得便于古氏的学生顾维钧(前者为后者的博士生导师)。但我认为,这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袁世凯早在清政府内总揽大权的时候,就对美国抱有好感。1908年6月14日,袁世凯在接受美国记者采访时就直言不讳地说,他是西奥多·罗斯福总统的崇拜者,还说:“我一直期待着访问美国。在所有未访问过的国家里,最吸引我的就是美国。这也许是因为,在我周围,有很多年轻人都是在美国接受教育的。”(《帝国的回忆——〈纽约时报〉晚清观察记》,三联出版社2001年版,第141-142)这也是实情。此后,袁氏执国,其阁员亦多英美留学归来者,且年轻有为,如顾维钧任袁氏机要秘书时25岁,王宠惠任外交总长和司法总长(先后)时,也不过30挂边。加之共和初肇,中国始由传统的王法,向西方现代的民法转型,袁氏雇请美国顾问,再顺理不过了。



水到渠成,古德诺夫妇于1913年5月3日抵京,与中国政府签约三年,无税年薪为2.5万银元,为当时美金的1.36万元,其购买力约合今日的30万美元。然未及一年,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寄来聘书,聘古德诺为校长。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古氏便毅然选择了后者,于1914年8月返美,出任新职。中国方面越发觉得古德诺奇货可居,仍续为顾问,其职由卡内基基金会委人代理,古氏遥领。1915年夏,古氏乘暑假之便二度来华,幷以袁总统顾问的身份,抛出他的课业,即饱受中外非议和指责的《共和君主论》。



古德诺认为,政体本身,帝制也罢,共和也罢,无绝对优劣可言。这一观点,与日本学者福泽谕吉的相关论述如出一辙。早在1882年就发表了《帝室论》的福泽谕吉认为,“政府的体制只要对国家的文明有利,君主也好,共和也好,不应拘泥名义如何,而应求其实际”。(《读书》2005年第6期,刘岳兵:《福泽谕吉的天皇观及其影响》)不知古德诺是否受到福泽谕吉的影响,但可以肯定地说,古德诺与福泽谕吉都受到了英国政体的影响,因为他们二人在论及帝制时,皆以其为例,指出国体应以实际为重的意义。英国政体走向略下:



17世纪中叶,克伦威尔(1599-1658)领导英国的“辛亥革命”,不但推翻了英王查理一世,还将其公审、定罪,然后砍头。随之,建立起人类史上的第一个共和国,克伦威尔也由此成为首位民选总统,在位9年(1649-1658)。不料,克伦威尔在年迈多病之时,却遇到一个棘手问题:谁来接共和国的班。说是棘手,是因为历史上没有先例可寻。如父传子承,那还是帝制。由于当时尚无父传子承以外的智能和法统(法律)保障,致使克伦威尔提请传位于子的计划流产。但诺大的英国又不能一日无主,怎么办呢?国会内的老议员们,认为共和不合大英国情,还是复辟的好。经国会提议,全国同声说好,他们乃把已废太子找回来做英王查理二世。大英共和国也就再度变回大英帝国了,以迄于今。



引述英国政体的前后转变,古德诺重在说,帝王专政可依老香火、老法统行事,老王晏驾,自有小王按老法统和平接班;不像个人专制的寡头政权,一旦老寡头死了,众多小寡头必须大打出手才能接班也。(《袁氏当国》,第160-162页)古氏是以建言袁政府,君主立宪未尝不是一种政治选择。



说起来,古德诺教授这篇学术文章也不怎么长,仅5000多字,约与《老子》的篇幅相当。有人胡吹,说《老子》“几乎一字涵盖一个观念”,但也始终未见切实的影响在哪里。虽然没有好事者模拟古德诺的《共和君主论》,但实效上,却远在《老子》之上。这是古德诺所无法料想的。在袁党来说,他们打定的主意,就一定能点石成金,使古氏文章有价。唐德刚先生说古德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满腹诗书,胸无城府”的夫子,一点错都没有。古氏初临东土,对诡谲的中国政坛毫无认识,一朝入酱缸,哪还有你回旋自拔的余地?古氏成为袁党帝制的殉葬品,也就在所难免。



本文开篇就述“帝制号”的行车状况,那路坑洼不平,车子当然无法提速。帝制路最大坑洼的制造者,就来自袁政府内部。你想,段祺瑞、冯国璋、张勋等人当时皆手握军权,自成方面。在这种情况下,慢说袁世凯做皇帝,就是维持个总统大位,也要时时看他们的脸色。北洋内部尚且如此,全国其它势力也就更不容袁氏倒行逆施了。所以,要想填平帝制这股道上的巨坑,国无一人,而外国仿佛也只有古德诺最合适。理论层面上,挟洋人以自重,于时为始,于时为烈。



政治上遇到坎儿,到外国人那里去寻找出路,至少从袁世凯起,就已经成为中国政治的定律了。斯时,中国人也可以挺着胸脯地说:谁说我们是东方主义者?谁又说我们是东方专制主义者?你看看我们的精神始祖,除了孔子以外,如古德诺、如马克思等等(政治、军事、文学、医学诸方面,多至不可尽数),不都是西方人吗?而且半个多世纪以来,我们扛的是来自西方的马克思主义大旗,而非孔子主义的大旗。论起真来,我们今天的华族该是另一层面上的西方主义者才对。



这话也许偏颇了些,但事就摆在那里,似也无可辩驳。袁世凯之流的聪明就在于,倾慕西方文化的中国精英们不是动辄欧美如何吗?我政府中人比你们还进步,我大总统有三十年私交的英国权贵,有美国宪法顾问为我大总统之顾问。我大总统也就是天年不期,否则重金请美国下三滥写个《他改变了中国——袁世凯传》,那还不是小菜一碟!我政府、我总统的西方化,哪里又比你等知识分子差?你等还有什么话可说?你等文化精英总说美国的月亮是圆的,我政府我总统也说呀!美国学者都给我顾上问、捧上高座了,你等倘若诽腹,岂不成了只许士人放火,不许官州点灯了吗?



事实表明,袁世凯之流在借重外国人的理论来树立自己的政治权威方面,确有一套,乃至多套。古德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作《共和君主论》一文,原是是从纯学理立场出发的一个政体性建议。从该文的密件性质来看,显然是专供雇主个人参考的。但《共和君主论》的宏文一到袁党手里,就由不得古氏了。总统派和后来的帝制派对古氏的纯学理毫无兴趣,他们所需要的只是古氏为我所用的那部分理论,谓之断章取义亦无不可。古氏的理论是,共和帝制各有所适,到了袁党笔下,就变成“君宪优于共和”了。袁党一拿到这正中下怀的救命稻草,便如获至宝,幷迫不急待地加以汉译,使之通过媒体,迅速流布全国。“以古氏在学术界的权威地位,他的片言只字,对中国政治所发生的影响,都是无法估计的。”(《袁氏当国》,第155页)正因此,古氏的理论一下子就为袁党的帝制铺平了道路,从此,帝制运动也就可以大张旗鼓地进行了。



借重洋人理论,以期达到鄙劣的政治目的,这是新老专制集团所一贯玩弄的流氓手法。袁世凯算得上是这一手法的鼻祖,他将古德诺的《共和君主论》“作为支持帝制的特别有力的证据”(保罗·S·芮恩施着,李抱宏译:《一个美国外交官的使华记》,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第136页。转引自《北洋政府简史》,第315页)而大肆渲染。之所以如此,乃因这意见不是来自伊朗、叙利亚和津巴布韦,也不是来自朝鲜、古巴和缅甸,而是来自“世界上最重要的共和国”(《北洋政府简史》,第315页)——美国。有的专制集团在标榜自己的某个政治主张受到国际社会的欢迎时,连上述六国都敢厚着脸皮地收入囊中,更况袁党是得到“世界上最重要的共和国”美国的支持呢。抛开这种“拉他旗作虎皮”的卑鄙性不说,仅就民主政治的份量而言,几十个类似朝鲜和古巴这样的国家,确也无法与美国等比。



古氏也不是傻瓜,他察觉自己已被专制所利用,便于1915年8月17日招待中外记者,说明真相;随即又得袁氏批准,在《京报》的英文版上披露《共和君主论》的原文,以正视听。但其时,帝制派利用古德诺祭旗复辟的目的已达,“君宪优于共和”的口号已传遍全国,他再怎样招待记者来痛加批驳,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加以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就要开学了,古德诺校长不得不于当月底匆忙离华返校。人去楼空,杨度摇身一变,而为古顾问君宪救国的代言人了。



对于古德诺校长来说,事情到这里本可以结束了。你搞你的帝制,我当我的校长,大洋两岸,彼此东西,互不相扰。但谁也没料到,《共和君主论》的政治主见,随着在中国的震波,越过大洋,返回美国本土。古德诺的《共和君主论》不仅遭致中国社会各界的强烈批评,也遭到美国学界、政界的强烈质疑和不满。本来在美国政坛就有很好宦途远景的古德诺,亦因此而前功尽弃。



需知,古氏出任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校长时,其声望之隆,原不在普林斯顿大学校长威尔逊之下,所以共和党便有意提名古德诺为总统候选人,使之与威尔逊一争高下。不幸的是,古校长因有帮助袁世凯称帝之嫌疑而被罢黜。古德诺本兴致百倍地来华为新生的共和国服务,脚跟未稳,却失足掉进了中国的大酱缸里,这已不是跳进黄河洗不清,而是跳进酱缸臭一堆了!为此,后世中国史学家就对古德诺颇不客气,说他“和中国国内的帝制派勾结在一起,进行了变更中国国体的大力鼓动”。(《北洋政府简史》第314页)其“勾结”二字,已为学术詈言了。



现在看来,古德诺不知就里地趟中国政治的混水,实在是一桩赔大本的买卖,真可谓一失足成千古恨了。而步其后尘,马失前蹄者,比比皆是。专制老店,不分东西,是学者,只要为我所用,来者不拒。至于命运几何,那就看你的运气了。
☆ 不要去盼什么英明之主,而要去争一个可将权力关进笼子的制度
  不要跪什么青天官员,而要去争一个可监督问责官员的制度
  不要歌颂什么伟大领袖,而要去争一个可选举弹劾权者的制度
  不要说什么拥护感谢,而要去争一个可言论迁徙自由的制度
  不要等什么英雄勇士,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推墙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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